爱比死更冷ZT

ahtao

今晨有阳光破雾，可世上总有不能照亮的暗处。

她裹紧身上的衣物，这不能阻挡热气一丝丝的逸走。她觉得冷穿过骨髓，变成痛感，又冷又痛，无可凭仗。

现在是九点钟。她跟往常一样，跟那个人建立了视频连接。他看起来有些疲惫，心思游离在眼神之外，接电话的姿势也有些懒洋洋。

时间还早着呢。她离开电脑，去厨房煎一只蛋，或者再多两片火腿。平底锅在火上滋滋的响，她心不在焉的把蛋打进去。一只手拄着台沿，另一只手握着木勺，它搭在锅边。她垂着头，头发耷拉下来，脑子里纠缠着和那个人在一起的情景。油溅得很厉害，密密麻麻的跳到她的手背和衣袖上。她拎起火腿片，把它滑进锅底，用勺子把一面熟的蛋铲到火腿的上面，像在建设。蛋黄很红，倾斜的时候淌了一些出来，又引起一阵油的迸溅。油煎得最辣的时候，她啪的一声关了火。和渐渐变冷的锅一起，站在台边，晨光从窗户里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阴影。地上有一些葱末、小而碎的菜叶、骨渣、粘着发丝的脚印。

她捏住盘沿，像一道影子滑过房间，回到电脑前。那个人不在电脑面前，办公桌和椅子空荡荡的，没有什么生气。蛋渐渐凉了，和火腿一道。她觉得恶心，没有胃口。那鲜红的蛋黄让她想起最原始、最血腥的东西，有些反胃，内脏的痉挛一阵阵扯得里面难受。昨夜很凉，她的胃也许受寒了。她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和那个带着一丝俏皮的杀手完成交易的，也不记得自己怎么回到家里。

她最近睡得很差。总在夜里醒来，用很多的时间在虚空里端详一朵极美的花儿。她也没有必要让自己相信它的存在，因为她原本认为就是这样，像一块薄片儿，冰那么清澈，一点点温度就足以让它融化。她从来没有想过，它的来，会款款如约，它的走，会沓如仙人。她不能把它置于一切行动的环境，这如此静谧的期许屡屡使自己泫然。这不是我的错，这是人间最大的谬误，最可笑的事情莫过于此。她掏出一袋粉末，撕开封口，看着它们撒在杯里，慢慢的融化开来......

那些话儿像纷芸而至的花儿一瓣一瓣的飘落在脑海里：

“童话的小房子里面住着神仙眷侣，被人们看一眼，就能获得欢欣和喜悦。它像水晶一样，哪怕是阴天的光线，也使它变幻出不一般的神采。人们为这种流光溢彩而赞叹。”

“你看这树的叶子多好看啊，绿得。光线仿佛浸润了它的脉络，似乎跟它一块儿长大、变厚。”

“你就像波涛微微起伏的海洋，我除了融化，还是融化，没有了知觉。”

那些咯咯的笑声在脑海里渐次远去，像为花儿凋零的场景提供了不和谐的伴音。在空洞无垠的黑暗之处，一段异常清晰的对话浮突出来：

“要是你变了心怎么办？”
“不还我钱。”
“这个主意好。”
“再用这笔钱买凶杀了我，就在我办公室里。在摄像头前。”
“真冷。”
“酷吧。”
“酷。”

她看了看，现在是十一点，飞机轰鸣的声音在耳际滑翔。那个人回到电脑前了。她打出一行字：

“像往常一样，中午哪儿也别去，好吗？”

“好的，今天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她陷入汪洋一般的思索。波涛之中每一丝细密的纹路都仿佛印上额头，变成极密的网眼，每一格都盛满痛楚与酸涩。于这样的结果她内心清晰无比，瘦弱的躯干里蕴藏着坚定的力量，再没有比毁灭能如此攫住心灵的力量。她要这个背信弃义的人永远的消失，要这一幕发生在自己的眼前，要在这一切被淡忘之前，永远的留住。这就是她所有情绪的源头，所有思索的结果，所有问题的答案，什么天理人心，统统不要了。

接下来的一个半小时。她是这么渡过的：

一些记录着那些时光的照片儿被翻拣出来，用锋利的剪刀绞碎；一些衣物或者具有记念意义的物件被堆放在一只纸盒里，一只打开的油漆筒搁在一边。她坐在箱子边抚摸那其中昙花一现过的智慧和爱的心意，那些衣物的某处甚至饱满的浸润过极深处极浓时的汁液。这些联想越发使她觉得自己正在不可阻挡的变得枯索、憔悴，一种义无反顾的颓势正在拖引着自己不休止的坠落到某个黑暗无比的寂灭之所。

十二点半。手机响了。那个略带俏皮的声音响了起来，她看见他了。他戴着耳机，和手机联结的线藏得很隐蔽，看起来就像自言自语。他跟他打了个招呼，像要咨询什么问题。那个人在一瞬间像换了个人，完全把这个男人当成一位客户，看上去振振有辞。几乎是在一瞬间里同时发生了几件事情：

那个人眼里灵光一闪，侧着身子，一边应付着询问，一边在键盘上打下这样几行字：永远不要抱怨另外的生活和现在的生活的不同之处/你是一株嫩芽吐绿的树/所谓抱怨/不过是天气的阴霾而已/

她飞快的打着字：一切终有报应，让我们用毁灭来成全不朽吧，背叛者。

杀手对着屏幕点了点头，假意离去。在门边蓦然回身，掏出一只黑家伙，趁他凝神的刹那，伸直手臂，对准他的头颅。

屏幕上闪了几下暗淡的火光。那个人身躯振了几下，歪倒在椅子里。他看着屏幕，眼里有那么一丝不可思议的神色，就像午休被忽然打断了一样。

她抿紧嘴唇，抿得很紧，然后捧起杯子，一饮而尽。在稍后的几分钟里，她的精神完全崩溃，身躯滑倒在地。整个人像一株苍白无力的浮萍，在这个一切归于寂灭的午后安静的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