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炮”瓜内利（原创）

左岸狼

他是我4年前的朋友。
那时候我在常州的AA广场当歌手。每个星期六星期天早上10点半开场。每次3首歌。中间还穿插了女孩子唱歌或是舞蹈。
他是DJ。

经常去演出的时候，会碰到有女孩子来试唱。
他对她说，好好唱，那个在国际舞台上唱中国流行民歌的周艳弘当初就是这里唱出去的。
她白了他一眼，我有她那么俗气么？
他很仔细的盯着她的脸看。然后吐了口气，扭头看了我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我在他对面坐下来。然后拍了拍那女孩说，你先去换衣服吧，马上上台试试。
她看着我，眼神打探着我的身份。
他笑了，对那女孩说，快去吧，他是这里的领班。
她站了起来，扭着身体走向更衣室。
他看着她的身影扭进房门，然后转回头，一脸严肃地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俗，俗不可耐。
我哑然失笑。
他又递了支烟过来。然后自己点了一根，仰过身去，很舒服的把身子埋进沙发里。为什么每次说你是领班她们都会信。看来你的样子比我要有威慑力。什么时候跟老总说说，你来挑我的担子吧。
我喷了口烟气，看着黑暗中他憔悴但很有轮廓的脸。我跟你一样，对这种事情没兴趣。你还不如考虑一下加我的演出费。
你现在已经是这里演出费最高的临时歌手了。100一首歌，月底分红300。我这种鸡叫做到鬼叫得长工也才5000一个月。
我喜欢听他抱怨。他抱怨的时候语气像是在歌功颂德，全然没有一丝唳气。

上午档节目结束后，我总会换下演出服，在舞台斜角的吧台前坐下，要支Colona。
他也会换下打碟时穿的衣服，穿一件白底淡红竖条或是纯白镶淡金袖口的衬衫，坐到我旁边。他对调酒师说饮品照旧。然后调酒师从冰柜取出早调好的龙舌兰放到他面前。
Corona是女人喝的啤酒。他有些挑衅地说。
我摇摇头。Corona麦芽度低，刚唱完歌嗓子热的时候喝不伤声带。
他木然的盯着他的酒杯。那，我们现在出去吃酸菜鱼。
我问他要烟。你要破坏我的嗓子，尼古丁最合适。
他从银质的烟盒里排出五根烟，又把打火机放在烟旁。量多一点，效果显著。
于是我开始吞云吐雾。他整理他的晚间挡节目表。

有阶段，AA重新装修，停业两星期。
星期天中午，我坐在露天广场的台阶上喂鸽子。有个三四岁模样刚学会走路不久的小男孩，摇摇摆摆得冲过来，一双肥肥的手兴奋的一张一合，惊得鸽子四处飞散。
他打电话到我的手机。今晚七点，民族鱼坊门口见。
吃饭？
民族鱼坊没有演出舞台。
你他妈的。请人吃饭有很多种和善的语气的。
他轻声地笑了。除了粗口也有很多言辞可以表示不满的。
我又向那群鸽子撒了一把谷子。那晚七点见吧。
挂了电话，我站起身，慢慢向鸽群走去。
那是群白鸽。它们四散纷飞，几十双翅膀扇起的风拂过脸庞，一阵窒息。

晚七点。我抱着双肩靠在民族鱼坊大门旁的石柱上，无神地看着进进出出的人群。
他的博拉慢慢开了过来。他一边对坐在身旁的女友说话，一边透过挡风玻璃对我点了点头。
车停下来。两个人走了出来。他拥着她在她额头吻了一下，而后她坐进驾驶座开车走了。
他朝着大门走过来，远远地对我做了个进门的手势。白颜色的上等质地的风衣随风飘摇着。让我觉得像只白鸽。不能不承认，很少见到男人穿白色风衣如他般得体。

两个人面对面坐下。身体都像躺着般斜放在椅子上。
他翻着菜单。
我茫然的看着招待小姐合身却不怎么合适的民族服饰。怎么不让你女朋友一起进来？我很久没见她了。
他用手在菜单上指了几下，而后合上菜单，从烟盒里抽出两根烟，递给我一根。她借我车回家给她妹练车。她妹妹下个礼拜路考。再说，男人之间谈女人，最好不要有女人在场。
我看了一眼他毫无表情的嘴角。

上菜。
几乎每道菜都有尖头的红辣椒，还有满满一缸红得有些血腥的酸菜鱼。
我看了一眼酒杯里白色晶亮的40度的Chivas 12 years。今晚很刺激。
他轻声地笑了几下。你不会不抗辣的。
我觉得眼神很没力。今晚要让声带大受伤了。
他没说话。只是眯着眼睛透过嘴里吐出的青烟冷冷看着我。

我从包里取出一盘Paganini的《威尼斯狂欢节》递给他。我花三个月淘到了。黑胶转刻版。不过是打洞盘。
他眼睛放光。夹起的一块辣子爆鲇鱼又放回餐盘。这么好的东西！500，我出500吃下来。
送你的。我喝了一小口酒。你知道，下个月我就离开常州了。
他拿起那张碟，眼里的光一闪而逝。哦。三年之期快到了。
我心里忽然有东西在搅。

他又点了一根烟。你知道帕格尼尼最称手的小提琴吧。
我点了点头。Cannon。约瑟夫瓜内利二世的晚期作品。帕格尼尼正是靠着这把“大炮”赢得了他的音乐地位。据说这把琴现在在意大利Genoa博物馆的保金是2000万美元。
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这把琴离开了帕格尼尼，我看是一文不值。得到盛名的是帕格尼尼和他注入琴中的感情，而不是这把琴。
我似乎有些知道他一直以来想跟我说的东西。
他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说，这三年来，你从我这里领了多少钱？
我转开视线。一个月2700，36个月，你自己算吧。
他笑了。你知道为什么你只是从我这里得了10万，而不是从唱片公司得100万或是更多？你不能否认你有这个资质。
我耸了耸肩。
你空有了“大炮”，却没有陪伴在帕格尼尼身边的“大炮”。他又夹起了那块鲇鱼。
我笑了。有些无奈。我终于知道你要跟我谈什么女人了。有什么话，都说出来吧。

他放下筷子，喝了一口酒。
好吧。你也快走了，作为朋友我也不藏了。那次喝醉的时候，你说你来唱歌只是为了完成一个诺言。一千首歌。一个星期六首，一年三百多，三年刚刚好。你很会算。那个诺言到底怎么回事？
我淡淡吐了口气。曾经有个女人。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很快乐。于是海誓山盟，条条诺言要海枯石烂。我还说过，我愿意为了她唱一千首歌。唱完一千首的时候，我们就结婚。后来呢，后来我自己一条条撕破了誓言。她也伤心地离开了。很多东西，在能做到的时候都自动放弃了。在不可能再完成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吞噬了诺言自己心里也会很难受。我想也许，还有一条是我现在能做的，就算是对她和对自己的补偿也好。
他一如所料的没有表情。所以，你来唱歌。所以，你来完成你的任务。对么？
我没有回音。
他慢慢摇了摇头。心中只装着一个未完成，当然谁都不能期望你会投入感情了。你这样是对音乐的亵渎你知道么？

一个小时过去。桌上的菜几乎没有动。
我心里乱糟糟的，却觉得那是一片空白。
他掐灭了一个烟头。面前的烟缸已经填满。
你比我小5岁对么？他看着我。但我不能够说你只比我小5岁。这三年来，你周围的人都在继续成长，你却抑制了发育。离开常州。呵。哪怕你走到陌生的国度，于你，有新生么？
我觉得，他有些激动。不知是不是酒精的挥发。
花了三年的时间，为了她么？我想你只是为了抹平自己的内疚罢了。感情就像巴士。一辆巴士开走了，该站在同一个站台等候可以到达相同目的地的下一辆，而不是跟在这一辆后面追。你做的，不是想达到目的地，仅仅是遗憾于自己的误点。
看着他有些阴涩的脸，我忽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你，也做过同样的事，对么？
他瞪着我，而后眼神慢慢缓和。我赶上了下一班车。因为我后来跑回了站台。

好一阵，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他突然站了起来，披上了他的白色大衣。今天的晚饭，就算是给你饯行的吧。
而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铜质名片，放到我面前。中音的监制。上次来AA选秀的时候他跟我说，什么时候你能用情唱歌了，就让你给他打电话。
说完，他抬手在我肩上拍了一下，转身离开了。

我慢慢走出鱼坊。
屋外，夜色已经很浓了。冷风迎面吹过来，有些冻，却透着清新。
门口停着好多的士。
我停顿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没有叫车。拉起了衣领，慢慢地抬步，沿着绿荫道走着。
路的前方，有个小小的巴士站。
我的起点，在那里。
回家了。
或许，出发了。

琴心剑胆

好文章，一个小建议：不要让自己的心刻意苍老。

看你写文章，我也手痒

zoowy_baby

hehe

狼的文章很不错

小琴也开始吧  

lucky_jack2002

是否应该象歌词中的那样
冷酷到底
既然已经放弃
还要坚守那个承诺干吗
难道就单纯为了满足自己的心理安慰?
好象没有这么简单


楼上的,是不是你很少来啊
楼主一直是最棒的写手之一啊

zoowy_baby

最初由 lucky_jack2002 发表
[B]
楼上的,是不是你很少来啊
楼主一直是最棒的写手之一啊 [/B]

呵呵,这个..........................................问狼好了,他肯定承认自己最棒的

其实,这里很多人的文字都很好

但是我不一定每个都会说好

我会去赞的,是我所做不到,写不来的东西

lulu

总觉得低调而沧桑的感觉~~
整个文章被灰色笼罩着。。。。

PS：小琴也要动手写了？~~
呵呵，风格完全不同呀~~

bla^bla^bla

ps那个啤酒是CORONA。。。。& CHIVAS

左岸狼

danke dir.:>

左岸狼

最初由 琴心剑胆 发表
[B]好文章，一个小建议：不要让自己的心刻意苍老。

看你写文章，我也手痒 [/B]

可以的话，我不会刻意的。很少人比我更期待童真。：〉

写吧，支持你！心灵得到宣泄，对自己有好处。

左岸狼

最初由 zoowy_baby 发表
[B]呵呵,这个..........................................问狼好了,他肯定承认自己最棒的
[/B]

嗬嗬，我是不是太过明显的自我膨胀了？：〉

左岸狼

最初由 lulu 发表
[B]总觉得低调而沧桑的感觉~~
整个文章被灰色笼罩着。。。。

[B]

呼呼，我已经试着向平淡靠拢了。
看来，文字的印记是很难消除的。

lulu

最初由 左岸狼 发表
[B]呼呼，我已经试着向平淡靠拢了。
看来，文字的印记是很难消除的。 [/B]

文字间, 不经意的流露, 才是内心最深处的思想吧....~~
文如其人~~

尹影

最初由 lulu 发表
[B]文字间, 不经意的流露, 才是内心最深处的思想吧....~~
文如其人~~ [/B]

我怎么看不出来啊。。。
不象

lulu

嘿嘿，那把照片贴出来，让大家评评啦~~

左岸狼

保留点猜想不是更好么。

lulu

脑子突然跳出一个词, 歌德巴赫猜想.........~~:beida:

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rolleyes:

左岸狼

长相从来都是对心理的一种掩饰。
丑是为了掩饰内心的充实。
美是为了掩饰内心的空虚。
既丑又空虚的从来都在掩饰对周遭的仇恨。
既美又充实的总会掩饰对天妒英才的忧郁。

zoowy_baby

最初由 左岸狼 发表
[B]嗬嗬，我是不是太过明显的自我膨胀了？：〉 [/B]

呵呵,这个..........这个..................

以前我会这么认为

因为我明显的是一个谨小慎微的悲观主义者

现在不会,可能受人影响的比较深,我会相信,自信其实是很美很好的东西

就象我的BF可以很大声的说我不会遇到比他更帅的帅哥

PS:他绝对绝对不帅的,但就凭这句话,我也会相信他是个SG

zoowy_baby

最初由 尹影 发表
[B]我怎么看不出来啊。。。
不象 [/B]

呵呵,用照照证明一下啦

lucky_jack2002

好象我也很期待的说:koushui:

呵呵,近来掉进了同性恋的漩涡
不要介意哦:beida: :bizui:

尹影

最初由 lulu 发表
[B]脑子突然跳出一个词, 歌德巴赫猜想.........~~:beida:

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rolleyes: [/B]

狼好象要比歌德再结实些，
比巴赫再倜傥些，
哈哈哈哈。。。。

琴心剑胆

最初由 尹影 发表
[B]狼好象要比歌德再结实些，
比巴赫再倜傥些，
哈哈哈哈。。。。 [/B]

太逗了！

歌德巴赫

就是歌德和巴赫

恩，我相信。因为，呵呵，尹影MM最有发言权

琴心剑胆

最初由 lulu 发表
[B]总觉得低调而沧桑的感觉~~
整个文章被灰色笼罩着。。。。

PS：小琴也要动手写了？~~
呵呵，风格完全不同呀~~ [/B]

呵呵，我自己也很期待，期待自己文字的效果，呵呵。

PS：一种从没遇见过的，傻傻的心情......

琴心剑胆

真正打动人心的，不是从头到尾的悲剧，也不是从头到尾的喜剧。

有震撼力的东西，或者说是能打动人的东西，首先，要打动自己。

悲剧，在最后留一个光明的“尾巴”；喜剧，能感受到点点深色调的东西。这样的东西，个人感觉，更好一点。

一起分享一下

在能看到阳光的时候，多看看阳光，和恋人一起:p 。柏林的阳光，应该也是温暖和明媚的，不是么？

左岸狼

期待琴心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