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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Poseidony

父母辈的爱情 --非常经典的文章,值得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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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3-12-17 23:24:46 | 显示全部楼层
安娜就怕秋天,一年四季的节日,安娜最不要过的就是中秋节。每年大学一开学,
安娜就心神不定,她会常翻日历,然后问王贵,今年八月十五什么时候?或者问,
今年是大年小年?或者是乡下人什么时候来?不晓得今年收成怎么样,梨子甜不
甜?安娜不是对梨子有特别好感,恰恰相反,她一看见梨子就头痛。

安娜刚认识王贵的时候,就听王贵说他家乡满园的梨树,绵延十好几里地。春天雪白梨花一片。“土地软得象踩在云朵之上,满园的枝杈任意舒展,当犁果挂满枝头的时候,在风中摇摇摆摆,不小心坠落在地上,摔个粉碎,汁水蜜得招来群群的果蝇,香飘10里开外。”这是安娜在听了王贵说他小时候在梨园里玩耍的故事以后,在脑海里自己刻画的田园景象,非常诗意。
不过在安娜第一次跟王贵去乡下见公婆,缠着王贵去看梨园的时候,就失望了。她
称之为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差距,等长于她与王贵之间的距离。

也许是因为冬天,梨园分外寞落,梨树倒是够粗,树干矮胖矮胖才一人多高,枝桠也伸展着象把伞,可惜上面连片叶子也没有,而且因为在沤冬肥,满地都是牛屎猪屎,下脚都得小心。
安娜不是没下过农村,不过农村有富裕有贫困的区别。安娜下乡的地方算江南农
村,水土不错,虽不比城里,但也山清水秀。日子很苦的,但人都比较干净。安娜
印象里,农村最差也不过如此了。到了王贵的家,她才知道天外有天。她和王贵是过年的时候回去的,当时还没我呢!搭乘的慢车走走停停,车上拥挤到头上是扁担鸡笼,不得不小心别叫
鸡屎掉头上。人都塞满过道,从车厢卡座到厕所不过十几步路,移过去得半小
时,所以如果有一点尿意就得赶紧起身。不然就要尴尬。长卡座下还趟着人。满车厢弥
漫着一股不透气的酸臭味道,叫安娜窒息。虽然外面冰天雪地,安娜还是要把
车窗打开,把头放在外面透气。中间的空地人摞人虽然顶棚的帆布千疮百孔,
车厢后头也敞着门,车里因拥挤居然不冷。再到小集镇,安娜一跳下蹦蹦车,看见王贵冲两个推着自行车的鼻头冻得通红的男人迎去,跟安娜介绍:“这是我的兄弟。大弟弟,二弟弟。”
安娜坐在王贵得车后坐上,屁股颠得生疼,看王贵得车把扭来扭去在乡间小路上逶
迤前行,四周是漆黑如盲人般的夜空,连颗星星都没有,放眼望去,不见一点鬼
火。安娜心里很害怕,虽然两个弟弟在前面带路,她还是怕王贵瞄不准田垄,一不小心掉进田里去。车是越换越小,人影也日渐稀少。安娜看见王贵家横一向纵一向两排茅草房时,心里很难受,当下就意识到这是个填不满的钱坑。进门的时候一家人都坐等他们吃饭,昏暗的煤油灯下,脏兮兮的孩子们都快趴这睡着了。王贵的父母一见王贵带着安娜回来,赶紧打醒一窝孩子,婆婆一个一个介绍,这是老五,这是老六,公公则抽这自制的土烟一声不吭。当时最
小的老八还没炕沿高。
饭还是精心准备的,据婆婆说特地去集上割了块肉。但安娜根本没发现肉的踪影,
只看到白菜帮子和粉丝。弟弟妹妹们吃得很香,王贵也是一样投入,三下两下就把
一大碗扒进肚里。满屋子没有说话的声音,却象进了猪圈一样光听见吸粉丝的呼噜
声。安娜拿起筷子,一根短,一根长。她掏出口袋里的手绢擦了擦,然后尝了一
口,又涩又辣又咸,难以下咽。虽然安娜饿了一天没有吃饭,还是决定就这样饿
着。她在王贵起身准备再盛一碗的时候,赶紧把自己碗里的倒给王贵。

安娜也不适应上厕所。这里没有厕所,所谓厕所就是在屋尾围了点枯树枝搭的篱
笆,进去后是女的就把裤带挂在篱笆头上以示有人。安娜以前一直自叹是苦日子过
惯的,江南乡下也没厕所,都在地下挖个坑然后放进去个粗瓷坛子,装满了拉
上来用肥。但这里就是进了篱笆找个能下脚的没屎的地方解决了拉倒。安娜实在受
不了里面任意绽放如大写意般的股股黄金,第一次上厕所虽然带着小心,还是
忍不住马上转身出来跑去拉王贵的袖子。王贵进了篱笆二话不说,拿了把锹左
铲右铲扬手丢在篱笆后面的积粪的坑里,再跑到外面挖点冻土在厕所里铺了一层,
动作之熟练,一点不象大学教师。安娜在乡下就住了四天,而且以后再也没去过这
土厕所恩恩,带着满肚子的脏东西回城以后解决掉的。安娜那几天才知道人和骆驼
一样有天生的隐忍功能,可以不吃不喝不拉也活好几天。骆驼之所以能度过漫长的
沙漠,靠的是意志。以后安娜经常便秘,她就抱怨王贵是那次回乡落下的病根。
 楼主| 发表于 2003-12-17 23:26:24 | 显示全部楼层
安娜晚上上炕的时候实在睡不下去,她连外褂都没有脱就躺下的,即便如此,还是
被跳蚤咬得浑身是包。四天下来王贵虽然如鱼得水般自在,安娜却憔悴了许多,眼
圈乌黑,嘴唇干裂着苍白,以前白嫩光华如剥了壳的水煮鸡蛋一样的
小脸儿已经开始打皱皱了,整天很委靡地靠在门框上不怎么说话就朝着出村的方向
上望。原本计划回去住十天的,王贵看着难受,就说回吧!安娜突然有种牢底终于
坐穿的快乐,赶紧把带来的钱主动都交给公婆,连同饼干大白兔奶糖,水果硬糖什
么的,都丢在农村,毫不迟疑地就回了。

这以后安娜最少十年没回去过,直到有一年姑姑把我和弟弟带回乡下给爷爷奶奶看,安娜不放心追过来。 那是我唯一一次乡村经历。奇怪。我天生应该是写作的人,幼儿时期
的短暂生活会如此鲜活地存放在脑海里。平时不记得,一动笔就跃于脑海。我去的
时候,横一向的茅草棚已经换砖瓦房了,给两个叔叔一人一间娶了媳妇。而爷爷奶
奶还住在纵一向的草屋里。我们去了,跟叔叔婶婶住。当时新过门的小婶婶刚有宝
宝,用的尿布很有意思,用一块布里面包上泥巴,他们叫尿揭子。儿子拉撒都在泥
巴上,换的时候只要扔泥巴就行了,根本不用洗洗涮涮。二多子这次回去真应验了
安娜的话,和羊住一起。他的床边上栓了头羊。二多子倒是很高兴,
每天疯吃疯玩,倒显得比在城里胖了些。

安娜当时是非常不愿意姑姑带我们回去的。怎奈那姑姑口齿很伶俐,把家乡吹得跟以前已经是天上地下了。安娜想改革开放那么多年了,报纸电视都说乡下一片大好,叫我们回去看看也好,反正就是20天的寒假。走的时候又是大包小袋,怕我们没得吃,特地带了牛肉干,酥塘和巧克力这样的小吃,又怕给表兄弟们分去,特地再多买了些。不过,这些东西到了乡
下,就给奶奶很大方地四处分派了,她说:“都拿走,都拿走,他们什么没吃过,
你们都拿去尝尝。”然后拿了山芋干,馓子和糖三角来换。
   
我一点不喜欢吃山芋干,满脸委屈又带着恋恋不舍看着一把把被抓走
的零食小吃,又不敢反抗。当时就不喜欢乡下。二多子却吃得很欢,他说,山芋干
比牛肉干好吃。安娜风尘仆仆来到村头,看到二多子正抓着牛尾巴往老牛身上
爬,忍不住说,这才真是个乡下坯子,过得这样自在。到走,都拉不走他,说喜欢住
奶奶家,不要回去了。我后来问二多子为什么喜欢乡下,又没吃又没喝的,他说自
由,可以不用读书,整天玩耍。
   
老奶奶不喜欢我,因为我里里外外都象安娜。首先我跟乡下人保持距
离,来个人从不主动张口叫,每次都奶奶连哄带吓才开口,其次就是跟安娜一样有
张白净的脸,用他们的话说俊得象个戏子,让老奶奶觉得我一点没沾上她家的气
质。再有就是我挑食,吃顿饭能把粉丝里夹的花椒一个一个挑出来,遇到粉丝打结的
粗梗处还特地咬断了吐掉,老奶奶很是看不惯。我也一上厕所就头皮发麻。所以住
20天只恩恩5次。我每次要恩恩了去找姑姑先清理干净,奶奶就沉脸说,假干净,
你吃的哪个不是粪浇出来哒?别理她,不行就叫她到自己家田头拉。我非常羞辱,
因为我那时候都发育了,已经是个大姑娘,怎么可能光着屁股在外头拉?结果为了
恩恩还得挨顿骂。所以我跟奶奶一直不亲,每次看到她都怕。我一看到安娜抱着二
多子进了草棚,我就放声大哭,非常放肆地要求回家,憋了一肚子的委屈终于爆
发出来,奶奶的脸色甚不好看,嘀咕着:“哪个欺负你一样,疼不过来得疼,还做
出这副样子。这才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楼主| 发表于 2003-12-17 23:26:56 | 显示全部楼层
安娜看到我的时候,头发沾在一起,脏得结球,手背上一搓一道泥
巴。安娜果断说,男孩脏点没关系,女孩不行,要得病的,我带她去洗澡。我奶奶
又嘀咕:“还真养出了个娇小姐,精贵的!”奶奶不敢讲安娜,就老当安娜面说
我,安娜特别会看场面,她知道这是奶奶的地盘,若跟奶奶对着吵,没准给村里人骂
死了,她从不在乡下跟奶奶正面冲突。但安娜很有主见,你说你的,我只不理,仍
旧按自己的想法去做。安娜掏出给姑姑们带的花布,然后要求他们带我去洗澡。
   
姑姑们骑自行车骑3个半小时带我去最近的镇,澡堂里人山人海,全
是白花花的肉,澡堂跟男澡堂一样,是泡的,不大一个池子,挤得想搓搓灰都伸
不开胳膊。人一进去就先烫泥。池里的水跟糨糊一样浓,不过是黑的。我都怀疑好几年没换过了。姑姑居然坚持说,瞎说,两天一换的。下去以后根本不能呼吸,味道太刺激,所以我得跟游泳似的先憋一口气,然后站进去烫了,再赶紧出来搓泥。
安娜一进澡堂的就吐,吩咐姑姑带我洗,然后赶紧躲出去喘气。
搓完泥以后每人才给两茶缸水把身上冲干净。洗完了出来,我看见安
娜的手里拿个塑料盆,说:“回去用水的。”姑姑跟安娜说农村一到冬天,成年成
年不洗澡的,缺水。水是轧井打出来的,吭哧吭哧轧半天,都听不见井底有水花的声
音。一天一夜才能集小半缸水,还沉淀出半盆泥。吃饭喝水都用这个。我那时候就
觉得乡里人用水的程序很科学,先撇出上头的清水准备一天烧饭和喝的,再打半缸
水大家洗脸,大家的意思就是一大家人都用那半缸水,而且不刷牙。
   
安娜不管,早上站水井边等水,最清的留下晚上用水虽然量只够湿一
块小毛巾。然后还带我和二多子刷牙。安娜不强迫王贵一起刷,因为晓得这样出份
会给奶奶骂。奶奶不骂安娜,但骂王贵声音大点给安娜听还是可以的。
   
叔叔婶婶姑姑们都还喜欢安娜,可能因为安娜看上去很文雅,除了不
理睬老奶奶对其他兄弟姐妹倒很和善。安娜闲没事了还帮姑姑们梳头,告诉他们要
讲卫生,不然以后要得妇科病。逢集了安娜看见廉价的彩色纱巾也帮姑姑们买。
   
这次去乡下,安娜又事住了四天就回来。安娜觉得四天是她的底限。
安娜每次回来对王贵都会特别好一段时间,因为觉得王贵太苦了,在这样穷的地方
生活了那么多年。王贵能混到省城,端上银饭碗,很不容易。
   
后面更不容易的是,王贵的兄弟们年年进城找唯一的亲人王贵推销
梨。“大哥,大嫂,又来麻烦你们了。”安娜虽然早早做好心理准备,但每次一进
门,看见门口蹲的几个影子,还是忍不住头皮发麻。
   
王贵每年这时候都特别老实,叫干什么干什么。他没什么本事,也没
什么熟人,城里的关系网都是安娜的。王贵也不用多说,安娜已经成习惯了,只要
见到自家楼下停了大卡车,就开始四处奔波。
 楼主| 发表于 2003-12-17 23:28:11 | 显示全部楼层
“巧妹,你单位要不要梨?没办法,乡下人又来了,你去搞掉几箱福利。”安娜
回娘家指使妹妹,“还有,小马他们门市部也要发点。”安娜说的小马是
她妹妹的对象。小马把未来大姨子的每年一次指定福利当成讨好对象的创收任务,年
年超额完成,不但自己门市部消化点,还拉其他哥们儿都来分担。
   
“厂长,又麻烦你了,梨来了。”安娜每次都安排小叔子们先斩后
奏,先把车开到厂办楼底下,都不要多说,厂长就批条子,每年长里过八月十五,都发
王贵家乡的梨。”有时候其他职工抱怨,说,厂长啊,今年能不能换点东西发
发,月饼什么的,安娜马上挡前面说,不行,我这有实际困难。再说,这是贡梨,
以前都是皇上吃的,我都拉厂门口了你还挑剔?安娜在厂里都混成老资格了,对厂
从没什么要求,厂长欠安娜许多。
   
最早厂里没会计,叫安娜以工代干,安娜把报表做得干净漂亮。她根
本没上过会计课,自己跑书店买本书翻翻就知道怎么做了,连师傅都不用问。后来
厂里要个统计,没人干得了,安娜又一个人扛下了,一直以工代干了好几年。她
从不张口要转干,因为她知道这东西吵也吵不下来,都有指标的,大学生一茬一茬
的,哪里轮上她?她对文凭还是有羡慕的,只要人说,这次不行啊,你没文凭啊,
她根本都不说话了,转身就出去。她只气自己没赶上好时代,却从不抱怨人家走后
门,暗箱操作。安娜转正都是后来很老了,省里统一弄了一次转干考试,把所有
耽误的一群以成绩选拔定名额的时候,安娜才扬眉吐气。据说当时参加考试的共几
千人,只有20个名额,安娜以4个100的成绩名列第一,让人连拱她下来的借口都没
有。当时,安娜都40岁高龄了,和她竞争的,都是小毛孩子,别人都很尊敬地喊她
“安师傅,安大姐”。
   
厂长在这方面欠安娜的,他知道自己背后多少次把该转的安娜拉下,
换二轻局的局长女儿,工会主席外甥,他欠安娜的,是10几年的工资和人格尊严。
所以,在每年的卖梨工作上他都给予绝对支持,算对安娜的心理补偿。因此,我们
可以总结说,王贵家乡的梨子,是安娜10几年辛苦工作换来的。
   
你和二多子到楼下看车,换叔叔上来吃饭。”安娜常把我们当小使
子。我和弟弟并不觉得什么困难,每年都有梨吃,有汽车坐,多好啊!
   
安娜不喜欢婆婆,因为婆婆怂恿丈夫揍她一巴掌,她很难原谅。但安
娜心好,她很疼王贵的弟弟们。当年王贵去县城读书,家里供不起那么多,爹娘让
弟弟们把机会给哥哥,弟弟们都答应的,安娜觉得,她今天的生活是牺牲了弟弟
们的前途得来的。尽管叔叔们每次来回忆过去都笑着说:“俺们读不进去,看见先
生就发抖,不读最快活!”
   
安娜并不嫌弃王贵的弟弟们,虽然他们也一样随地吐痰,虽然他们在
家抽土烟,虽然他们不是坐,而是蹲在我家沙发上,安娜都坦然接受,也许因为弟
弟们都管她叫大嫂吧!
   
安娜并没有什么笑脸,也没热情到迎来送去或没话找话,她会依旧板
着脸劝戒弟弟们:“少抽点土烟,对身体不好,肺都黑了。”或是“做完生意赶紧
回去收拾田,不要老打牌赌博。”弟弟们对这个大嫂,都非常尊重的,从不在安娜面
前放肆,前一段时间听说叔叔们把老奶奶给撵到姑姑家去住了,因为老奶奶的那块
房基地沿路好做生意,王贵打电话几次回去劝,弟弟都不肯让地。后来是安娜 出
面安排: “谁都不要多说了,房基地你们几个一人一半,我出3000块买块地再给奶奶
盖上瓦房,你们轮流伺候着,谁孝顺,以后这房子给谁。都孝顺,等奶奶过去了,
我再掏3000。”然后就摆平了。谁都没敢跟大嫂讨价还价。
 楼主| 发表于 2003-12-17 23:28:55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回处理完梨了,乡下叔叔还会提着早就准备好的大包小袋,都是安
娜收拾出来的旧衣服,还有安娜的姐妹兄弟送来的用不着的东西带走。“给你娘带
点钱回去,别说我亏待了她。”安娜还私下里嘱咐王贵。安娜在经济上,只要不是
手紧,她是不愿意叫乡下说闲话的。以前工资就那么点儿,还得养俩孩子,总不能
自己都吃不饱还顾乡下的嘴。现在经济好了,安娜只要觉得是合理的,都让王贵
给。何况人都有个良心,老人再不好,毕竟把王贵拉扯大,还是两个孩子的奶奶啊!
安娜分得很清楚,我不喜欢的,永远就是讨厌,但我不喜欢的,不代表你们都得讨
厌。王贵商量说要寄钱回去可以,王贵背着偷寄不行,因为她不喜欢小动作,什么
话不能摆台面上说?
   
       “安师傅!这次的梨好多都烂了!“
   
       “安师傅!箱子一打开,上面的大,下面的小啊!”
   
       “姐,我同事讲梨不甜,涩嘴。”
   
安娜每次都要处理这些后续问题,常把她弄得无名窝火,对外陪着笑
脸,回家冲王贵发火:“你家那弟弟这样,叫我以后怎么做人啊!我自己一辈子都
不给人家讲闲话,回回都是你给我出难题!以后叫他们不要来了!再来我轰出去!
讨厌!”
   
王贵知道安娜受夹板气了,总是不断陪笑脸,说,“人家欺负你,不
就是因为你好说话吗?人家来又没来找我,不都说找大嫂吗?哪叫你应承的呢?”
   
“再说了,人家不都给你留梨了吗?”王贵赶紧从箱子里掏个大梨削好了递给安娜。
   
“别给我削了,我一闻那味道就恶心。你们都赶紧吃,等下又坏了。
王贵!你明天给孙主任送点去,就讲是家乡来人送的特产。”安娜每年这时候都四处送那最后留下的几箱梨,与其烂掉,不如送
掉。我从7岁起,就能把梨从屁股底下削到顶头不断皮,长长盘旋着象条
蛇。那都是那时候每天被逼吃梨练出来的。“妈妈,你看!”我曾非常得意地把整
条皮递给安娜欣赏。安娜哭笑不得。
   
第二年,卡车照样开来。
   
如果一年也就一次,安娜都可以忍受,问题是,乡下好象把王贵培养
进城,目的就是搞个根据地。那边常常车水马龙地来,穿梭不断。今天是二大爷,
明天是妗子,来的时候都不空手来,带点山芋干什么的,走的时候也不空手走,不
是钱就是东西。安娜后来手不紧了,就有购物的乖僻,她后来又调到商场工作,
简直是工作之便了。商场里什么打折什么内部削价,她都门清,没事就往家里搬东
西,不管用着用不着。我在12岁上,安娜就把我出嫁陪的内蒙古羊毛毯准备好了,
以后每次都自己夸自己看我多会投资!我当时买才70几块一床,现在1700都买不来
了。

不过为此付出的代价是,家里的樟脑丸塞满柜子,过夏的时候要晒的就更多
了。安娜一边感慨便宜买穷人,从调到商场以后家里没攒上过钱,一边又对王贵说:
“知道为什么我家东西都老用新的了吧?旧的存不住,都给你乡下亲戚拿走了。”
反正安娜干什么都得拉王贵乡下亲戚垫背,栽赃起来也比较方便。
 楼主| 发表于 2003-12-17 23:31:00 | 显示全部楼层
安娜总搞不清楚王贵家的族谱,王贵介绍的时候不用辈分的,都先介
绍地理位置 “这是村东头间的老王家儿子,就是我跟你讲的他家小五子掉到水
塘的那个。”
“这是我家院子向北,麻油作坊的王四叔的外甥女儿,她舅是我三姨
夫的堂兄弟。”。。。。。安娜早就晕了。首先她辩不清楚东南西北,其次她
弄不清楚裙带关系,第三她也记不住王贵小时侯的故事,总之她就负责,来个人就
搜罗搜罗家看有什么可带的。   
来就来吧,吃几顿饭也穷不到哪里去。来就怕带问题来,安娜宁可他
们是进城旅游的,可惜不是。通常是谁谁的孩子要入学,求大舅舅帮个忙,或谁谁
来看病,请堂叔联系个大夫,再就是,谁谁家里贫困,求大哥哥给介绍个零时工。
这种需要能量的硬任务,王贵是完成不了的,总得把难题转给安娜。安娜抓狂的时
候会对王贵大叫:“当初我宁可嫁个石头里蹦出的孙悟空,都不该嫁你这个猪八戒
!老猪生小猪,一生生一窝,净是你家的事。”安娜发这种火的时候,总忘记了
自己妈也是共生了10个,当年戴了红花做英雄妈妈的。王贵都赔笑着说:“你家猪
也不少啊!所以我们才相配啊!你就想想办法嘛!”
   
乡下人并不晓得王贵在城里不过是个普通教师,官阶连9品都算不
上,农闲时候一提起话头就是:“咱城里有人儿,我大姨娘的小表弟城里做官儿,你
去找他。我给你写个条子捎个口信就行了。”胸脯还拍得当当响。
   
安娜多少次都下定决心再来人就给撵出去,脸也拉了,话也出口了,
人家就是不走,你总不能整天让他们住家里吧?越住头越大,最后还是得解决了
问题了事,说不定还得贴上车票。安娜多少年都没跟以前的老三届同学断了联系,
谁要找以前的朋友,都通过安娜就可以了,就因为,安娜这么多年来,没少麻烦过
任何一位可以用得上的关系。安娜因为以前是老班长,大家多少还是给点面子的,
能帮就帮帮,皇帝家里还几门穷亲戚呢!谁都理解。
   
安娜事情都干了,还没落个好。乡下的亲戚一说起王贵都是“那小
子,真出息!混得好!什么都能给你办得了!就是讨个婆娘蛮得很,脸拉二尺长,成
天个挂着寡妇脸。”
   
“女儿我告诉你,妈妈这一辈子就吃了乡下人的亏,以后结婚,一定
不要找乡下人,不然你这辈子有得烦了。”我谨尊教诲,早早就挑了个城里人。
   
安娜就这还不算最糟糕的,隔壁邻居李老师的爱人刘医生,一个非常
知书达理的人,说话细声慢气的,都能叫她家老李的亲戚给弄火了。安娜有时候
到楼下收煤球的时候,看见刘医生正摊煤球,俩人能唠嗑好半天,大有相逢恨晚的
感觉。刘医生说自己每天忙完了工作还得伺候公公婆婆,俩闲人什么都不干,就张
口等吃饭。吃就吃呗,还意见不断,今天这个咸,明天那个淡。老家来人,老头老
太指使媳妇干活就跟指使家里养的下人一样,连个请字都不说的,刘医生稍微抱怨
几句,老头老太就在家拍桌子打板凳,怂恿儿子打老婆或者离婚。最过分的一次,
还冲刘医生喊:“你给我滚出去,这个家不欢迎你!”气得刘医生当时眼泪就掉
下来了,忍不住骂回去:“你给我滚,这家是我的不是你们的,别搞错了!”完了又
一阵拳脚。   
“我多少次都想离的,主要舍不得孩子,老李还不如你家老王呢!老
王至少不动手。”刘医生居然还羡慕安娜。安娜第一次知道她也是被人羡慕的对
象,还有人更不如她,顿时心里平衡不少。原本是去讨安慰的,不但陪了眼泪,还
倒过去安慰别人。
“怎么搞呢?这也算是时代悲剧吧,不独你我一个。唉!熬吧,总有
出头的时候,再怎么说,老的总拼不过我们吧,等他们都过去了,我们就好过了。
不受怎么办?嫁他了你就得受着,这就是命啊!”安娜高屋建瓴地总结发言。这真
不是咒老人死,这是说她自己心里话呢。“我只怕,没活到他们过世,我就先趴
下啦!”刘医生一点都不乐观。
 楼主| 发表于 2003-12-17 23:31:43 | 显示全部楼层
安娜和其他的同样命运的女人一样,过了40了,也觉得没什么奔头
了,离婚也没什么指望了,就开始混剩余的日子了。   
不成想,安娜的第二春,就在她已经安贫乐命的时候,不期然地来到了。
   
“安娜,你知道吗?涡论司机回来了!”安娜听到同学蒜头的电话的
时候,心砰地跳了一下。
   
这一段时间,安娜因为得了胃炎,在家休养。现在还算好的,以前更
严重,前一象都住进医院了。同学打电话到安娜办公室,找不到她人,特地追家
里。他什么时候来的啊?他现在在哪混呀!好多年没他消息了。”“你别问我啊,
你问他!这是他现在的电话,他好象住他父亲那里,安医大。你打他家电话。”“哦
!你怎么不把我电话告诉他?”安娜问蒜头。“我没敢啊,想先问问你呀!”蒜头知
道以前安娜和涡轮司机的关系,怕不请示就告诉涡轮司机引起安娜的不方便。“什么
话啊!都多少年前了,我都老太婆了啊!”
   
安娜放下电话就给涡轮司机去电话了。接电话的估计是涡轮司机的后
妈,一个还比较年轻的声音。“他在科大作报告呢!要不,你留个电话?”安娜不
晓得怎么称呼对方,就含糊招呼了一下留了自己的电话。
   
晚上安娜看电视的时候,电话铃响了。“安娜,是我。你好吗?”电
话那头的男人一张口,安娜就知道他是谁了。突然,安娜就楞在那里,不晓得说什么
了。两个人都沉默了半晌。“安娜,我刚到,就托蒜头找你。我找她方便,她跟我
在一个大院。
听说我们俩住得不远啊!”涡轮司机柔和而有安神作用的男中音,带
着一股南方的糯糯的口音。说话和当年一样咬舌头。“是的,很近,你步行过来也
不过20多分钟。”安娜的声音有一点点抖。“好久不见了,什么时候见见?”
“好啊好啊!好多年不见了,干脆搞个同学聚会吧!难得聚一聚。我一直跟大家保持着
联系,我去找,找到了联系你!”安娜开始兴奋起来,声音也很活跃。“好啊!
我也想看看大家都成什么样了。什么时候给我消息?”“很快的,就这两天,城市又
不大,没电话的上门找都快的。”“恩,等你消息。”又没话了。
   
“好。”安娜准备放下电话,又觉得有什么没说完。
   
“安娜,听见你声音真高兴!你的声音一点没变,和当年一样年轻。”
   
“哪里啊,都老太婆了,女儿都比我高了啊!怎么会?”安娜突然注
意到自己的声音,特地放得柔和与纤细些。
   
同学聚会的地点居然在一中旁边的一个叫“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
酒店。酒店的外装饰很简陋,用蓝漆刷了四周的墙充当蓝天,还画了几片白云。里面
的装饰很有意思,凳子是那种四脚长板凳,地上是镰刀,墙上是红宝书,大厅前头
还刷着“学大寨”的字样,叫同学们很是唏嘘感慨,心头如打翻了的五味醋。
   
上菜的顺序也是奇怪,先来一道“忆苦思甜饭”,又上了几样野菜,
甚是爽口。很多同学久不见面了,见面了先是互相打趣,熟悉的就相互拥抱,边
抱边自我嘲笑:“脸没贴上,肚皮先亲嘴了。”“你这头发,怎么比你肚子里的
墨水掉得还快?整个一‘中间一块足球场,四边都是铁丝网了嘛!”“我头发掉的
快,你褶子长的多,都跟包子的肚脐眼儿一样了,你还笑我?”没过10几分钟以前的
绰号都想起来了,名字都丢了,开始边喝酒边抖以前的糗事博得满堂哄笑。
 楼主| 发表于 2003-12-17 23:32:17 | 显示全部楼层
安娜心中是兴奋的,仿佛骤然回到了少女时期,看看周围的女同学们
都是孩子的妈妈了,却在老同学的拍拍打打中显得举止随意了,少了很多拘束。
   
安娜并没有见到涡轮司机,都过了20多分钟了,涡轮司机才匆匆赶
来,说是不认识路,变化太大。进门他就作揖了。安娜看着眼前这个高大欣长的男人,感慨也是老了,以前那整齐的小平头,现在居然吹得很奔儿,唯一不变的是那一股与众不同的书卷气,还有一套剪裁非常合体的西装,明显与其他男同学前襟都有了油点,后领有了头屑的松松垮垮的西服不同。讲究,安娜的心中冒出这样的字眼。涡轮司机以前就很讲究,即便是
洗得发白的衬衫,都压在屁股底下按平了才穿。他以前的课本也是干净清爽,一个
角都不折,笔记记得工整而仔细。

涡轮司机与老同学一一握手,最后走到安娜面前,拉着安娜的手,重
重抖抖,很有激情地喊了声:“安娜。”安娜抬起她如奥菲利亚般的大眼睛看了
他一眼,说:“你好。”

“让班长跟学习委员拥抱一下,大家鼓掌!”同学三窝起哄。在座的
各位,没谁不知道安娜与涡轮司机的感情,就差没喊“让老情人拥抱”了,很给面
子。
安娜很窘迫,迁怒地剜了三窝一眼。涡轮司机却非常大方,张开双手
将安娜轻轻揽在怀里。“噢~~~~~~~!”四周一片欢呼,还有人抢下了快门。
   
席间大家互相交流着现在的生活情况。这一届英才,当初个个是人尖
儿,而今大多不如意。很多都随便找了个地方窝藏着,不死也不活。当然有几个后
来考上大学的,不过都混出省去了,这次都没来。于是,焦点都聚集在涡轮司机
身上。
“我是高考恢复后第一届啊!上的北大物理系。”涡轮司机笑着说。
“当初不是志向科技大吗?怎么跑那么远?”有同学问。“唉,当时想逃的远远的,
所以。。。不提了,不提了。”以后这个“不提了不提了”大约是这次同学聚会用的
频率最高的词,基本上概括了20年的不如意。是长长一段青春的缩写,于是,不提了
就是失意的代名词。
   
安娜陆陆续续知道了涡轮司机后来留校读研究生,没读一半又跑美国
读博士,读了博士又找了大学教书的整个过程,就算是历史遗留问题都问清楚了。
涡轮司机应该算恢复高考后最早出去的那一拨了。
   
安娜心中既是羡慕又是酸楚。当年她与涡轮司机是不分伯仲的,每次
考试都是你追我赶,第一第二的成绩,原本在同一起跑线上的,现在竟被他甩下了
一大截。而当年曾经一下课就把全国著名大学排成一张表,大家翘着腿指指点点选
心目中的学校,大有指点江山,激昂文字的那一拨,真正实现理想的,却只有涡
轮司机这一个。人生竟这样的奇妙,每个少年都有美丽的梦想,而真正奔着目标
去的,惟有执着吧!成功的路上,堆满了死尸。哼,涡轮司机之流就是踏着我们的
腐肉往前行的。安娜竟然有这样恶毒的想法。
   
这二十年,我又得到了什么?安娜看着散了聚会的人流的背影,心中
无限怅惘,仿佛觉得这二十年自己缺了好大一个角。
 楼主| 发表于 2003-12-17 23:33:10 | 显示全部楼层
“安娜,我送你回去。”涡轮司机站在安娜身边。
   
“不用了,爱人说好来接我的,我打个电话去,等下他就来了。”安
娜非常礼貌地客套。她的自尊与自卑,让她主动与涡轮司机拉开了距离。
   
“不好。我要送你,想跟你聊聊,散散步好了,消化一下。”涡轮司
机不由分说,拉了安娜的手就走进蒙蒙的雾气里。昏黄的路灯下,拉出两条长长的影
子。
   
早春的三月,春寒料峭。没走一会,安娜就开始抽肩膀。今天她是特
地打扮了来的,也吹了头发,还换上了王贵上次出差买的羊毛衫,大大的蝙蝠
袖,很是别致。问题是这衣服不耐寒,凉风直往心口里钻。安娜的胃又隐隐作痛。
   
“听蒜头说你最近在家休养,没上班?”
“恩,胃炎。不晓得怎么得的,吃饭也正常啊!”
“五脏六腑的病,大多是郁积攻心,与其说是体病,不如说是心病。重在调养。”
      
安娜觉得涡轮司机话里有话。“我最烦人作出一副参透一切的架势,
动不动就切入表象看实质,都自以为了不起。什么心病啊?你干脆摆明了说我整天
期期艾艾跟林黛玉一样没病装病不就完了吗?”安娜从以前就这样好斗,伶牙俐
齿,一句话都输不起。

“哈哈,多少年了,你一点没变嘛!”涡轮司机脱下西装给安娜披上,又在安
娜肩膀上握了一握,“怎么还跟小刺猬一样?见了就跟我顶。唉,当初我就没管好你。失败啊失败!”
安娜笑了,“去你的,你才是穿山甲呢!动不动就拿弗罗伊德叔本华
给我扣帽子,每次先给我下个诊断,然后还非得引经据典,你这样杞人忧天,迟早
会成圣人的。”
“不啊,你的救世主。”
“救世主你来得太迟了,没你我也苟活了20多年了。”
安娜非常喜欢这样的斗嘴与机锋,她喜欢智慧的男人,欣赏聪明的脑
袋。她称之为思想的匹配。以前和涡轮司机一起,没事就斗脑袋,从智力题到象棋
围棋,最后就发展成纯斗嘴。这种酣畅她很多年没有过了,因为王贵会根本不接下
茬,主要是也搞不懂个所以然。
   
“安娜,我会联系你。”在涡轮司机把安娜送到她家楼下的时候。安
娜并没客气到假意邀请涡轮司机上去坐坐,因为都夜里11点了。估计孩子都睡觉了。
三楼上,家里客厅的灯光透着窗口亮着,映出王贵伏身写字的背影,四周已经很安
静了,间或三两声猫叫。   
“明天我给你打电话。”   
“恩。”安娜竟没有拒绝。   
涡轮司机摇摇手走了,安娜并没有动。她知道他会回身,跟20多年前
送她回家一样,过10米后会飞来一个吻,当然,也许他已经忘了。
很准,10米左右,涡轮司机转身,扬手送来个飞吻。一切竟那样熟
悉,安娜回到18岁的光阴。她有些迷惑了。
 楼主| 发表于 2003-12-17 23:33:50 | 显示全部楼层
安娜踏进门。王贵在教科书上写着。他抬头憨厚一笑,“回来了啊!”就没话了。安娜都准备好告诉王贵是涡轮司机送她回来的,然后跟他讲今天的同学聚会的,只要王贵问一声,怎么那么晚啊?可王贵什么都没说。
   
哼!他一点都不关心我,一点都不着急。他要晚回来,我心都要急跳
出去了,追着问他到哪里去了,怕他出事。他一点都不把我放心上,连问都不问,
他早就不爱我了,我还把自己当个宝贝!安娜心里莫名其妙生出恼怒。她因为觉得
自己今天有好多话要告诉王贵,想叫王贵主动表现一下关心,然后她好出口,结
果,这男人,榆木一个!安娜坐在王贵身边的小板凳上洗脚,因为恼怒,把水踩得犀
利哗啦乱响,还溅出去一大片。王贵还是没有反应。
   
“你一点都不关心我,晓得我生病了也不来接我,要我一个人走回
来,回来了连问都不问,你的心跟铁一样硬,不懂感情!”安娜冲王贵开始嘀咕。王
贵这才抬头看安娜,“咦?说好了你打电话回来我接你去,你不打,我到哪去接你
啊?”王贵申辩。“我不打电话回来你也不急啊!你怎么知道我是不是路上碰见坏
人了?你怎么知道我是不是出车祸了?你根本心里没我啊!”“今天怎么跟吃枪铳
一样啊?”王贵奇怪,“这种事情概率很小的啊!何况你们那么多人,不会出事
的。”安娜突然觉得自己无理取闹了,自己也不晓得自己发什么无名火。“早点休息吧,
我备完课就去睡。你记得吃药。”王贵嘱咐了一句,继续备课。安娜低头收拾了地下的水,欲言又止地看了王贵一眼,自己径直去睡
了。
“他回来了。”王贵躺下后,安娜还是张口了。“哪个?”安娜犹豫
了一下,说:“狐狸臊。”“哈哈,我说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原来跟老情人约会去
了。失望了吧?”
“呸!充满希望了,还是比你帅!他从美国回来,在美国教书了。”
“哦!同行啊!你跳来跳去跳不出这个圈子嘛!命中注定你要嫁老师。”王贵打趣安
娜,然后睡了。
   
安娜以前曾一五一十地把和涡轮司机的恋爱跟王贵交代过。她就是这
样,什么话要敞开说,不喜欢躲躲闪闪,让自己心里留个结,反正我交代了,剩下
的包袱你背去吧!当时安娜交代的时候,把涡轮司机说的甚好,说到他缺点的时
候,想了想,说:“他有狐臭,味道好重。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夏天刚过,开
学,我不知道他有狐臭,赶紧捂着鼻子跑开了喊,什么味道?这么难闻?弄得他脸
好红。”王贵当时就笑起来了,加了句评语;“千好万好,原来是个狐狸臊。”当
时安娜觉得有受辱的感觉,马上追加一句:“他后来割掉了,没味道了。”“那你也
不能跟他呀,种不好。”王贵很快意地反诘。从那以后,家里一提起安娜的初恋,王
贵就说“那个狐狸臊”。
   
涡轮司机这次是有备而来的,一现身便来势汹汹。我想他并不觉得他
是破坏了安娜的家庭,他只是在讨回二十多年前就属于他的珍宝。他从见到安娜起
就决口不提王贵,他以一种拒不承认王贵存在的态度在追求安娜,全然不顾安娜已
经为人妻子并且是两个孩子的母亲的事实。他觉得,如果不是特殊的历史时代,原
本安娜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他的,而他所拥有的一切也是安娜的。
 楼主| 发表于 2003-12-17 23:35:05 | 显示全部楼层
涡轮司机是个以情至上的完美主义者,爱了,无法改变。当年要下放
的时候,临分别前的一夜,他和安娜坐在校门口的雕像下,整夜握着安娜的手放在
他的胸前,他的伤感是不言而喻的。他非常痛恨自己“显赫”的出身,显赫到他不
仅无法保护眼前这个柔弱的小爱人,甚至没有资格和安娜一起去同一个乡下。他虽然
只比安娜年长半岁,他却觉得在爱情面前,安娜像个小孩,永远无法理解他浓得如
徽墨般化不开的感情。他常嘲笑自己前生结了孽缘,在见到安娜第一眼,在她扇
着鼻子翩翩笑着跑开,大叫着“哎呀”的时候,这个孽缘就开始轮回了。他喜欢安娜
的聪明狡诘。他自认为自己拥有世界一流的大脑,但在安娜面前,他还是不得不感叹
山外有山。这个女孩就是那样的聪明,似乎没见她完整听过一堂课,她总是在课堂
上拉着别的女孩说话,在他的前面小声嘀咕,聊到后来开心了居然会失声笑到叫老
师拍讲台。他很多次在后头拿铅笔戳安娜,提醒她老师都到她身边了她还在埋头看
小说。他从没见她记过笔记,只磕着南瓜子翻翻书就知道怎么解决答案。在安娜面
前,涡轮司机这样的不可一世都有压迫感。

安娜认识涡轮司机的时候如一块濮玉般就知道看小说,傻玩。她会踢
毽子,上下翻飞踢整个课间休息,她会抓哥拉汉,将四个骨子攥在手中任意把玩。
涡轮司机费好大劲才让她学会聆听,他精心钻到图书馆里为安娜读书,跟她讲希腊
故事,引她每天一放学就敲他桌子:“快!快!在我回家做饭前赶快讲完!”涡轮
司机会笑着让她着急:“欲听结局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涡轮司机教安娜下围棋下象棋,只一个学期下来他就得小心应对了,
一不小心就会听安娜欢呼“我提!”然后一脸得意地告诉他“早就做了陷阱等你了
!”在他们高中毕业分手的时候,安娜已经把涡轮司机肚子里所有的故事挖完。
   
安娜一直懵懵懂懂的,如果不是班主任,最欣赏和喜欢安娜的化学老
师一语点破,安娜根本看不出涡轮司机的深情,“我发育晚。”安娜一直这样总结
自己。

化学老师是个老姑娘,自甚甚高,为了男朋友特地从大城市来这个小
城市教书,后来男朋友因化学实验意外死了,她便从此关闭了爱情的门。她仿佛从
安娜身上看见自己年轻时的影子,她推荐安娜看所有与课本无关的书,甚至教安娜
戏剧表演,她跟安娜讲,凭你的天资,只需要一只眼睛看世界。安娜一直不理解这
句话的意思。

化学老师把涡轮司机的款款情深一丝一毫都看在眼里。她老了,不再
期待爱情,但从这对金童玉女身上,她感受到青春曾经在自己的身上闪烁光彩。她
一直想告安娜,你注意过身边有个男孩,每天的目光一直追随你吗?出于毕竟是
老师身份,她不好点穿。直到高三的上学期,她敏感估计到这群天资卓越的孩子也许要永远跟
大学的殿堂说FAREWELL的时候,她觉得是时机了,一个人一生不应该失去所有的梦
想。她告诉安娜:“你的另一只眼睛可以睁开了。”
安娜这才睁开另一只迷糊的单眼。
 楼主| 发表于 2003-12-17 23:35:58 | 显示全部楼层
安娜回城比较早,而涡轮司机特殊的出身,让他等了一茬又一茬,在所有的知青都走了,那间大宿舍只剩他和隔壁的猪的时候,他彻底绝望了。他曾经
想过死了算了,我既无法与命运抗争,我至少可以活得有点尊严。但一想到安娜
他就退缩了。这世界如果有一个理由值得他活下去,那就是安娜。他后来还结了一
次婚,当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知道安娜已经有孩子了,也许是觉得今生
反正都要结婚的,跟谁不一样?但他后来发现,有个不爱的女人在身边,压抑着心
中的烦躁脱裤子,简直比单身还难。在经历了10个月的婚姻之后,在他决定去报考
大学的时候,他不带一丝留恋地办了离婚。

在他一无所有的时候,他无法对安娜要求什么。他是背负着他与安娜两个人的
梦想进学堂的,所以他永不厌倦。如果他可以自由选择专业,他一定选安
娜想学的化学。20多年了,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要回本应该属于他的一切。
   
涡轮司机告诉安娜,他这20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挂念她。不过我现在长
大了,又到了国外,了解了很多不为安娜所知的情况。我是觉得涡轮司机实在是找
不到合适的女同胞,根据我对国外众多杰出华人男青年直至生命的一半还单身的状
况,我总结出一个定理,那就是国外妇女紧张。这话是我套用王贵的。每次安娜嘲
笑王贵打都打不跑的时候,王贵都狡诘一笑说:“不能跑啊,现在妇女紧张,不够
分配,我不能一个人占俩。”
   
我真的很为国外这群杰出的头脑没有得到优秀遗传而感到惋惜,如果
在国内,他们一定是TOP 10,他们原本有权利拥有最美的容貌和最骄傲的工作,可
惜他们牺牲了自己把生的快乐留给了剩下的90。能出去的,都是优秀的括弧不包括
偷渡的,与之相对应的女性少之又少,好不容易发现个合适的,还面临国际竞争
危机,跟在百米线开外的白人赛跑。这叫不平等竞争,白人掠夺我们的资源,而我
们很少能分享他们的内存。经济基础,个人身高,语言问题等一系列实际情况束缚
了我们同胞伸出去的脚。当然这话我绝对不会告诉安娜。安娜是那种永远充满幻想
的女人,我看王贵对她保护得太好,我怕她接受不了我说的现实,以为我替乡巴佬
王贵辩护。初恋,总是要保护的,无论这个女人现在有多老。

一定是孤独得太久了,涡轮司机又是那种不愿意瞎凑合的,标榜自己属于有品位的,品位的标准是什么?他没接触过杰奎林肯尼迪,也不认识戴安娜,心中美丽的样子就是初恋里的安
娜了。被自己幻想中的爱情早已打倒的他根本没觉得安娜与二十多年前有什么改
变,还是那么俏皮还是那么咄咄逼人还是那么举手投足间洋溢着光彩。他一看到安
娜,整个世界都变得暗淡。他很自然的将她拥抱入怀。
   
安娜正经历着“每日一痛”的早修课呢!这该死的胃,居然还分贲门
和幽门。胃疼的过程好比升潮,先是隐隐掀起点小波浪,然后开始波涛汹涌,而且一
浪接一浪,绵绵不绝,疼完上面的门再疼下面的门。安娜在孩子王贵都匆忙着离
开家以后,就静坐床上等序幕升潮。
   
涡轮司机就这时候敲的门。
   
安娜开门的时候第一句是:“这么早过来干吗?怎么没打电话?”安娜的言下之意是,你不打电话来让我准备一下,收拾收拾家,拾掇拾掇我自己。安娜很不好意思,自己还穿着睡衣,床上的被子都没叠呢。早餐的碟子碗也敞在一进门就能看的见的桌子上。安娜不愿意让讲究的涡轮司机看见自己的家的凌乱。
 楼主| 发表于 2003-12-17 23:36:30 | 显示全部楼层
涡轮司机手里提着大包小袋,走进厨房,说,带点水果给你。进去以
后又出来了,厨房太小,转不开身,里面都塞满了。涡轮司机把水果放桌上,顺手
把碗碟堆了堆,收进厨房。“抹布呢?我擦擦桌子。不然手没地方放。”涡轮司
机问安娜。安娜正关了卧室门换见客的服装,喊了声,等下我来收。
涡轮司机便在餐桌边坐下。
一会儿,安娜服装整洁地就出来了。不过涡轮司机很喜欢刚才安娜的
模样,穿着绒布的圆领衫,宽宽大大的睡衣打扮,一双绒拖鞋,很家居,一眼看上
去很女人。
安娜手脚麻利而且非常熟悉地在雀巢里来回转转,一会就把一切都收拾妥当了,口
中还不时招呼涡轮司机两句:“你吃早饭了没有?我这里可没什么吃
的呀!就饼干。”“你要喝茶吗?坏了,孩子们洗脸把水瓶全用光,我得烧。”
“来就来呗,带东西干吗呀?你跟我还搞这套?”涡轮司机一直笑着看她,一言不发。
   
安娜拎着水瓶出来给涡轮司机泡茶的时候,低头回脸一看,奇怪地问:“这样看
我干吗?神经!”涡轮司机说:“你在家的样子很有意思。边讲话边干
活,看着还有点贤惠。”“我岂止是有一点贤惠?我集中中华妇女所有美德呀!等下
我让你看看我的毛线。”
   
安娜就喜欢跟熟人炫耀她的毛线。她有一整箱的毛线,外带一抽屉。
这个箱子,是那种如果您出国留学带生活用品所选的最大号的箱子的样子。安娜把
它放床底下,没事就拖出来看看,欣赏。她喜欢那种柔软的手感,有种贴近体肤的
温暖,还有各种绚丽的色彩,让她有无数种幻想的组合。这是她结婚10几年的收
藏,只要攒点私房钱她就去买。我从小就反感安娜的这种怪癖,打的少,买的多,还
麻烦。一过霉雨季节,天空稍稍放晴了,家里都来不及地晒,以前是满满一阳台,
现在都发展到到楼下搭架子晒了。
   
涡轮司机看到安娜的收藏以后叹为观止,他也搞不清楚这小女人,确
切地说都快老女人了,怎么有这爱好。“你会打吗?”“我怎么不会?打得可好
了,下放没事的时候跟村里妇女学的。不过现在我没时间打,等我退休了,没事情做了
我慢慢打。”
涡轮司机大笑。他最清楚安娜的这种小花招了。以前所有的功课,安
娜都不做的,临上课了要交了才鬼画符。一问她怎么不做功课?安娜就赶紧接口:
“我没空做,要做家务要带弟弟妹妹,等我老了以后有空了我把攒的功课一下补
完。”还摆出一副对老了以后的那种空闲的向往。涡轮司机知道,“等退休以后打”
肯定是她花钱以后内心不安,找出来的安慰自己的借口。
   
要说了解安娜,还得看涡轮司机。王贵给安娜哄一辈子,老盼望着等
以后安娜退休了打毛衣给他穿,所以每次看安娜买回毛线也欢天喜地的,就当未来
投资好了。后来安娜闲了,毛线还放在皮箱里动都不动,每年一到夏天就拿出来晒
晒,却绝口不提打毛线的事情。王贵若追问:“你以前说的给我打的毛线衣呢?”安娜就继续狡辩:“现在谁打毛线啊!羊毛衫买的又便宜又好看!”
老天保佑!希望安娜不要把房子送给二多子,然后把两箱毛线送给我
当遗产。

正说着话的空儿,安娜发病了。“哎哟!”安娜一手捂着胃一手撑着
箱子,眉头紧簇。涡轮司机忙把她拉起来,扶着她的肩问:“怎么了?胃疼啊?”
安娜赶紧点头,
“我得上床躺着去,斗争开始了。”
   
多此一举。安娜刚叠上的被子又给涡轮司机拉开。
 楼主| 发表于 2003-12-17 23:37:20 | 显示全部楼层
你别动,等下躺着。我去给你冲个热水袋。”在拉被子的时候,涡轮司机闻到一股熟悉的淡淡的香气,是安娜身上的味道,很多年前他就熟悉的,心颤。
   
安娜依床躺着,告诉涡轮司机热水袋在哪里,又吩咐涡轮司机给她热
牛奶。“我等下吃药,不能空腹,你去冰箱里拿瓶牛奶热热来。”
   
从涡轮司机干活,可以看出理科生的有条不紊和从容不迫。他先冲了
热水袋,还顺手拉了条枕巾把热水袋裹上塞给安娜,说:“搁胃上暖着。脱了你外
套,拉好被子。”然后去客厅拉开冰箱拿出牛奶,到厨房找了个合适的小奶锅,
上下翻翻,从灶台下面摸出火柴点上煤气。转身先倒杯热开水给安娜送去。没1分
钟,牛奶的边缘就开始冒小泡泡,表面皱皱地结了层皮。他把火关到最小,在牛奶
缓缓沿锅边上升的时候迅速熄火。然后再找出个高脚玻璃杯将牛奶倒进去,放进刚
才准备好的半茶缸凉水里冰着。“很快就凉了,你先忍一下。”安娜说:“不急,
有的药是饭前吃的,我先吃药。”
   
涡轮司机回卧室看安娜在摸一个糖浆一样的小瓶子,用专用茶匙喝了
两勺。“苦不苦?”“不苦,味道淡淡的,有点怪。”安娜吃完后突然停下来看涡
轮司机,放声大笑。涡轮司机莫名其妙,不晓得自己出了什么问题,很狐疑。安娜笑
停了,跟涡轮司机讲,你先出去,我要翻跟头了。又笑。   
安娜是真要翻跟头。安娜第一次吃这药的时候也是这样笑。因为处方
上写:“遵医瞩,服用后翻滚摇匀。”这药得在胃壁上抹匀。以后每次安娜吃完
药,只要我们在家,王贵都会招呼我和二多子来看“狗熊打滚”。我们全家都会笑得
上气不接下气。
   
涡轮司机看了医嘱以后,也笑得前仰后合,“你以前体育及格了没有?”
“没。反正又不作成绩。”“让我看看嘛!我觉得有趣。”“不行!太丢人了!
你出去啊!”涡轮司机低头笑着摇头出卧室,顺便把牛奶杯从已经变温的凉水里捞出
来。
服侍完安娜吃药,涡轮司机拿了个自己带的橙子,搬了把凳子坐在安
娜旁边。涡轮司机边跟安娜絮话边看似漫不经心地揉手里的橙子,好象在转太极的
圆一样。涡轮司机有问必答地向安娜汇报自己的近况,也夹杂着说些美国大学的趣
事。安娜听得满眼的羡慕。突然,涡轮司机停了手,拿了床头柜上的水果刀将橙子
的顶端切了个圈,露出好看的花瓣一样的橘瓤,他去找了根麦管来插进去,冲安娜
说: “吸。”
   
安娜一直注视着涡轮司机的一举一动。“这怎么吸的出来?”安娜
问。 “你吸吸看。我捏半天了,应该汁都出来了。”安娜吸着还带有涡轮司机体温的橘
子,突然眼泪就要掉下来了。这个男人,和20多年前一样细致,什么都为安娜安排
周到,所做的一切都让你感到温情。他怕安娜的胃吃不了凉水果,竟用手去先暖。
   
安娜以前一直受涡轮司机的照顾,都习惯了。俩人一起出门,涡轮司
机永远让安娜走在马路内侧,过马路永远是先示意安娜停一停,每次考试虽然明争
暗斗,还是忍不住嘱咐安娜做题目仔细点,小心。涡轮司机一定要超过安娜,他才
觉得自己在心理上有优势,但若赢了安娜看安娜撅着嘴他又忍不住去逗安娜哄她高
兴。 “上帝派我下来,是要让我照顾你的。”在一次运动会以后,涡轮司机替安娜
按摩扭伤的脚,这样说道。安娜当时觉得,咿!真肉麻!
 楼主| 发表于 2003-12-17 23:38:28 | 显示全部楼层
18岁的安娜以为所有男人都和涡轮司机一样,天生就是照顾女人的。
等安娜认识王贵以后,她才知道男人真是不同。王贵从不做什么亲密举动,也很少
照顾安娜。他们一起上街,基本上每次逗要吵着回来,王贵走路象疾行军,安娜要
一路小跑去追,稍微流连在哪里一点,就要互相找,找到了安娜就发火。“你不
能走慢点?跑起来跟个驴一样横冲直撞,低着头只顾自己走!人家怎么追得上?
!”王贵也很少在安娜生病的时候端茶倒水,主要是想不起来。但安娜如果要求,王
贵就会去做。
“心不细。没有眼色,不会关心人。”这是安娜给王贵下的婚姻总
结。王贵有时候非常勉为其难,也想通过判断安娜的眼神猜测安娜想要什么,可惜,他
什么都看不出来。   
“求求你了夫人,你可能不要叫我猜?你想要什么就直讲,我能干就
去干。”王贵这样要求安娜。王贵有时候觉得安娜不可理解,难道女人都这样?

一次,安娜在店里拿了两件衣服问王贵:“哪件好看?”王贵讲红的。“乡下人,就喜
欢大红大绿。”王贵赶紧改口,那件也不错。“我讲好你就讲好,一点主见也没有!”
安娜又责怪。“那你到底想要哪件?我看哪件都可以,只要你喜欢!”王贵有点
火。“我一件都不买,我就是问问你。”王贵彻底头大,原来是选什么都不会满意,那
干吗浪费时间?真是生活处处不考验!   
“我就不说,我就要你猜。什么都说出来还有什么味道?”安娜不依
不饶。“情调。”
安娜跟王贵说,“你一点都不懂情调。”   
王贵到现在都不懂,这情调,到底是个什么调调?
以后王贵就聪明多了,只要安娜问他意见,他首先搞清楚安娜意
图,而不贸然提出自己想法。要学会揣测领导意图,这个很重要。“我觉得吧,你眼光
很独到,哪个都好,这个很配你的气质,那个把你衬托得很白。”王贵后来一本正
经的评论常叫我从偷笑到放声大笑,觉得马屁能到这水平,不是普通丈夫可以达到
的。
马屁都会讲,但能发自内心,面不改色心不跳,说得跟真话一样自然,就是本
事。更可笑得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我们觉得很恶心,安娜觉得很受用,她常
肯定王贵的想法:“恩!我觉得你说的对!王贵,你这几年审美眼光进步不少。”
王贵以后就可以顺利过关了。后来王贵当上一个大系的副主任,上下关系都拢的很
好,别人都夸他有办法,能屈能伸。他很得意:“这有什么难的?我都干这活好几十
年了,安娜我都哄的好,我还怕哄谁?”由此看来,领导要从基层就培养锻炼,从
苗子抓起。
   
“要不是我,你哪有今天?你别以为你当了主任有什么了不起,你在
我眼里还是那个乡巴佬王贵。”安娜后来老这样给王贵家训,教育他不要因官忘
本。“是, 是,夫人所言极是。”王贵俯首帖耳。
   
涡轮司机给安娜揉一个橘子,安娜整整记了10多年了,王贵每天接送
安娜上下班半辈子,安娜都看不见。“你就不如人家体贴。你看人家,都给我把橘
子揉暖了才给我吃。”安娜总拿这个事情挤兑王贵,并乐此不疲。我后来忍不住打
击安娜: “我爸接送你上下班你都成习惯了,一点都不感动,一个破橘子叫你唏嘘10
来年。”安娜居然理直气壮告诉我:“他接我不是应该?换旁人接他还不乐意呢!
他该感谢我给他这样一个表现的机会。”什么是浪漫?浪漫就是少见。就是稀罕。
如果涡轮司机每天给安娜揉一个橘子,哪天不揉了,安娜才会觉得不习惯。我有时
候真的很担心王贵比安娜先去,然后安娜就会跟写回忆录一样每天念叨王贵的好。
“就你爸对我好,孩子都是虚的!吃饭到桌了,连我的筷子都不拿!”现在安娜老
了,已经这样掉头了。唉!世事无绝对,眼光自不同。好这东西,也是要靠比较
才得来的。
 楼主| 发表于 2003-12-17 23:39:23 | 显示全部楼层
“你吃药了没有?”王贵晚上回来的时候问安娜,顺便抄起涡轮司机
的香蕉拨了就吃。“吃东西一点都不晓得让人,只顾自己!”安娜开始抱怨。“你
要吃你就说啊!
每次给你你又说不吃。”王贵已经习惯安娜了,反正她得有话题。
“什么东西都要人家讲的啊?只能说明你自私,心里没别人。我不要是我的事,但你不
给是你没心。”王贵赶紧把咬了一半的香蕉递给安娜,“来,咬一口。”“你
吃过的给人家吃?也不怕人家嫌你脏。要先让我吃你才吃,怎么老教不会?不吃!”
   
安娜今天反正怎么样都伺候不好了。王贵不晓得涡轮司机来过,问一
句:“今天几号?你是不是日子到了?火气这样大?”安娜也觉得自己过分了,笑
了,说,去去去,一个月几回啊?刚来过,没脑子!“女人你得让,她们跟我们不
一样,她们有生理期间。”王贵后来这样安慰我爱人,因为我爱人就同一问题咨询
过老前辈, “她怎么动不动就发火啊?妈妈是不是也这样?遗传?”
   
涡轮司机那一段每天都到我们家报到,有时候上午有时候下午。如果
是下午,我放学回来早,会碰见他们俩在聊天或是下围棋。安娜的神情是愉悦的,
五官是柔媚的,笑声是轻盈的,总之,我觉得,那个安娜不是我的妈妈。
   
王贵一次曾和涡轮司机遭遇过,那天王贵下了早一二节课,大约是忘
记了什么重要东西,特地赶回家取。开门的时候,看见涡轮司机和安娜正在下象
棋,两个人倒是大大方方的。王贵因为赶着上课,客气招呼了两句:“久仰久仰!经
常听安娜说起你!这次回来感觉变化大吧?”“客气客气,我看跟以前差不多啊
!”涡轮司机答。
我认为这是两大高手的首次战役,不分高下。王贵在态度上坦荡,涡
轮司机在气质上雍容。王贵问的是这城市变化大吧,涡轮司机答的是安娜没怎么
变。
“你们聊! 我还有课!不陪了,周日有空过来吃饭!”王贵盛情相邀。“那怎么
好意思?该我请你们才对。”王贵拿出男主人的身份请客,涡轮司机不爽,他觉得该
请王贵报答王贵替他照顾安娜这么多年。
   
“快走吧你,要迟到了!”安娜催促。王贵扬扬手走了。
   
涡轮司机如往常般在王贵下三四节课以前告退了。安娜一边准备午餐
一边想万一王贵问起她如何回答。“开饭开饭!我抓紧吃了休息一会,下午有
课。”王贵根本不提,就好象涡轮司机这个人不存在,一点也没意识到危险。
   
若是涡轮司机下午来,因为我放学早,偶尔就会碰到。
   
我第一次见到涡轮司机就很喜欢,虽然当时他对我太老,我还是能感
受到一个成熟男人的魅力,我不得不承认,安娜的智慧没怎么给我,但小资的臭脾
气我都拿来了。我喜欢清爽的男人,衣服笔挺不带皱纹,举止文雅,有修长的手
指。我对男人的手特别穷讲究,王贵虽然是我爸,但我不喜欢他象棒槌一样的粗短
手指和硕壮到可以一把把我举到半空的手臂。我喜欢那付手一伸出来不带一个老
茧,皮肤纹清晰,手指长到象弹钢琴的一样的那种公子哥的手。男人另一个性感的
部位我觉得是鼻。鼻梁要高挺,从侧面看要象希腊的雕像。涡轮司机好象这些从一
开始就符合我的理想。大家不要怨我把涡轮司机描写得如此完美,因为涡轮司机是
我情窦刚开一条缝时第一个钻进缝的男人。我很难解释,为什么安娜的情人也是我
的梦中情人,
我在认识涡轮司机以后的好几年里,都期望自己快快变老,这样就可
以嫁给涡轮司机。后来当然是没实现这个夙愿,但还是按涡轮司机的模子套了个小
资,当时是非常欢喜的,不过,现在跟那个臭小资过了10几年,终于明白,如果是
生活,还不如找王贵呢!
 楼主| 发表于 2003-12-17 23:40:12 | 显示全部楼层
他衣服的笔挺是我给电熨斗烫满手泡换来的,他修长的没有老茧的
手,是我每天洗碗抹地泡洗衣粉保养的,还有,他文雅的举止,是我风吹日晒风里雨
里奔波中呵护下的。唯一不受我恩泽的希腊鼻子我也恨不得哪天一拳下去打扁。我
看着越过越滋润,被人称为是我姐妹的安娜,我真想告诉她,要不是你害我,我怎
么会在三十岁上这样糟糕?小资实在不可靠。不过安娜现在也意识到这点,她曾郑
重告诉我,在我拎着煤气罐上楼,脸不红,心不跳的时候。她很吃惊她那娇生惯养
的宝贝女儿现在竟这样干练,很有点大男人气概。“我觉得吧,找男人过日子,还
是你爸这样的好。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家里煤气罐藏哪里。”安娜有点得意。“备用
的那个?在储藏室的椅子后面。”我随口就答。我现在已经习惯了到哪里不是注意人
家窗帘床罩,而是看人家米罐煤箱。
   
曾经做过一个生活IQ测验,说的是,给你一所房子,让你给孤单的房
子配上背景图画。一张是森林草地阳光,一张是蝴蝶和花,还有一张是狗和满天星
星。我相信安娜这类人一定会选蝴蝶和花这样纯属生活装饰品的无用东西,因为生
活必备的森林阳光王贵已经筹备妥当了。
   
涡轮司机第一次看到我就满脸喜欢,因为我是活脱脱一个小安娜,加
上我发育好,十几岁上已经看着象个大姑娘,他从我身上找到当年安娜的秀美,一
把将我拥入怀,激动得语言都不连贯了,他一直很疼我,将我当他亲生女儿。
   
涡轮司机曾在某个周六带安娜和我和二多子出去玩过,去了他们熟悉
的逍遥津。王贵因系里周六下午政治学习,根本走不开。当安娜说带我和二多子去
玩,王贵马上说:“我去不了,你自己去吧!”安娜于是隐瞒了和涡轮司机一起去
的事实。
周五涡轮司机来的时候问安娜要不要来接我们,安娜怕被王贵同事
看见, 桃色新闻乱飞,就说不要。涡轮司机非常理解安娜的心思,便越了在附近的一
个车站见面。
“我在你一下路口左手转的车站等你,去市区的方向。”涡轮司机
说,临走又不放心,追加一句:“记住,去市区的方向。如果你到时候等不到我也不
要急,也许我们等错了方向,你站那里不动,我会来找你。孩子你要带好,不要叫
他们乱跑,路上车多,危险。”涡轮司机总是很细致。
   
安娜和王贵在这方面都是马大哈,常常因为约会没说准方位而不欢而
散。王贵喜欢用什么的南面,什么向东这样抽象的词汇。我认为东南西北这种词语
在女人的大脑里就是抽象词语,与意识流和后现代主义并列。而偏偏王贵只知道这
种标准用语,如果安娜追问“是不是那下面有个书摊”或者“对面是不是有个早点
店”这样以醒目建筑标志为辨认标记的问题,王贵就傻眼,因为王贵脑子里根本没这些
概念。“如果你有男朋友,一定不要跟他约了哪里见面,那是吵架的根源,你就叫
他到家来接你。”安娜告诉我她多年生活的总结。是的,我按安娜的话去做的,
每次约会,我都去我那臭小资的住所等他。果真从不吵架。
   
涡轮司机一路很照顾我们,上车用身体挡着我们和安娜,一只手牢牢
抓住二多子不让他乱跑。那时候没出租车,我们那是小城。二多子真是王贵的儿
子,天生对接近安娜的男性有反感,总不叫涡轮司机碰他,一摸他他就扭头甩手,叫
涡轮司机很尴尬而安娜很抱歉。安娜好象就没成功叫二多子喊过涡轮司机一声“叔
叔好”。安娜只好期期艾艾向涡轮司机解嘲:“这孩子,一点礼貌都没有,怪我没教
育好。”涡轮司机是有怅然的,不过还能掩盖,就说,还小,不懂事,以后就好了。
其实那时候,二多子都八岁了。由此看来,如果一个男人打算找个有孩子的女人再
续前缘,一定不要找有个愣头青儿子的,特别是亲爸爸当心头肉哄着的,你无论如
何都喂不熟。儿子原本就有恋母情节,你抢了他妈再顶替他老爸,他会打心眼里憎
恨你。不过找个有女儿的就不要紧,因为我很快就和涡轮司机打成一片,被他牵着
到处跑,听他讲逍遥津的由来,还有教弩台的故事。这些精彩的故事都是王贵根本
不知道的。
 楼主| 发表于 2003-12-17 23:40:44 | 显示全部楼层
门口传来清脆而有礼貌的叩门声,安娜知道是涡轮司机。
   
“坐。”安娜指指沙发。涡轮司机边走向沙发边问:“你跟他说了?”
“你喝什么   茶?红茶还是绿茶?”安娜在装饰柜的玻璃门里找茶罐。“不喝,谢谢。”
“喝我们安徽的名茶黄山茅尖吧,明前的,我看可以赛龙井。”“这么好?那我尝
尝。你跟他谈了?”
“恩。你走的东西收拾好了吗?”安娜在开茶罐的盖子,掰了
几下没掰开,还夹了指甲,疼得轻轻甩手。“我来。”涡轮司机赶紧跟过去替安娜开
了盖子,然后拉了安娜的手指头过来看看,“弄疼了吧?”安娜笑笑,抽回手。
   
“他怎么说?”涡轮司机自己捏了点茶叶放在玻璃杯里,走到厨房给
杯子兑了小半杯,拿在手里轻轻晃晃。“没什么。你还缺什么东西要带去的吗?”
涡轮司机冲安娜非常温暖地一笑:“我这次走,什么都不打算带的,空着行李箱,打
算把你塞在里面,省我一张飞机票。”安娜笑了,眼睛眯成半个月牙,眼角的一颗
痣令她显得非常有韵味,“你讨厌!你就这样对我啊?我还不值张机票钱?”涡轮
司机哈哈笑了, 拉安娜坐到沙发上,“我回去就给你发邀请,如果需要,我再回来一
趟办手续,然后接你和孩子一起走。”
   
安娜笑着摇头,“哪那么快?美国政府跟你家开的似的,你好象都成竹在胸了。”
“安娜,我等了那么久,已经很慢了。”“对了,我给你看看孩子的照片!”安娜
起身去书橱边,打开底层的抽屉,抱出一叠影集。
   
“这张是女儿100天。”   
“这么小!”   
“恩,她早产,带她很不容易的,现在居然能长这样高,都超过我了。”
“这张是女儿抓周拍的,拍得不是很清楚。相机不好,其实,她怀里的是苹果和书。”
   
“怎么抱着这个?”“她自己抓的呀,第一次选的苹果,第二次选的书。一点不错,
现在就是好吃好看书。”安娜非常温馨地笑着。
   
“这张呢?”“这张是儿子跟女儿在逍遥津玩碰碰车。”“小子这样
凶?眼睛瞪老大的,不象现在,晓得害羞了,一摸他就跑。”
   
“这张是女儿演出照,跳的小天鹅。她爸爸激动死了,头都趴在舞台
下面了,所以非常清楚。”“恩,不错。”
   
“这张是我妈70大寿,全家福。左边的是我姐姐,这个是我姐夫,小
王抱的孩子是我大姐的孙子。”安娜指指王贵手里的孩子。“怎么男同志抱孩子?
人家拍照片都女的抱啊!”“没办法,孩子缠他,就要六爷爷抱。他有小孩缘。”
   
“这张是王贵第二次出国回来,我们一家去上海接他,在虹桥机场拍的。”“哟!
女儿这时候真是大姑娘了,很漂亮了。”“是的,长得真快!”“还有
这张!这是王贵带孩子们坐海盗船,我拍的。我拍的不好。那东西摇得好高,我不敢
坐,都是王贵带他们去玩的。”
   
“这个呢?”。。。。。。“这个。。。。。。”
   
涡轮司机的话开始少了。他的眼角一丝无言的哀愁。他有非常不好的预感。
他突然猛地合上安娜手中的影集,一把紧紧握住安娜的手,说:“安
娜,你过去20年的生活,我都看见了,非常清晰。而我的20年,你没有看见,让我
给你看看。”
 楼主| 发表于 2003-12-17 23:41:35 | 显示全部楼层
涡轮司机从口袋中掏出一个皮夹,从里面仔细掏出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照
片都有点模糊了,里面是30多个人,前排坐在草地上,后排蹲着,再后排站
着。安娜一眼看见第一排左侧那个扎着两条麻花辫,一前一后,头发拖到后腰,短短
的7分裤,一双格子布的布鞋,笑得很灿烂的姑娘,那是安娜。这张照片的顶部印
着 “实验中学高三(二)班全体师生留念”的字样。
   
“这是我的20年,仅此一张。”涡轮司机已经哽咽了,喉头一动一
动,他用拳头抵着嘴唇克制着自己的感情。“我下放带着它,在我想自杀的时候,我
想,就算为了安娜,我要活下去。我去北京读书的时候我带着它,我知道你结婚了,
家庭很好,我什么都没有,我得给你好的生活,累了,我就看看它。去了国外,我
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这里和儿子女儿一起欢笑的时候,我就一个人泡在实验室
里,半夜里对着你的照片说话。”涡轮司机仰起脸控制着湿润的眼睛。“安娜,我
爱你。我知道这很土,也许你听过很多遍,可我从没说过。安娜,我欠你20年,我会
用以后所有的日子来补偿你。没有你,我很孤独。我一直想忘记你,可从没有过。
你知道一个人20年想一个人的滋味吗?安娜,跟我走!”涡轮司机用尽全身力气握
住安娜的手,他非常希望将自己的坚定,自己的渴望通过这一握做最后的一搏。
   
安娜已经哭成个泪人了,她觉得自己好难啊!那种钻心的痛,简直就
象生离死别。一边是她一生梦想的爱情,一边是她如呼吸般缠绕不息的家庭。一边
是未来美好的光环,一边是现实的平淡。
   
“对不起,我不能跟你走。”安娜的眼睛已经被泪水模糊得什么都看
不见了。她宁可现在有山洪爆发,有7级地震,索性死了就不用抉择了。“对不
起。。。。。。。”
   
安娜非常想将自己的头靠在涡轮司机的怀中,但她坚持着不去,她不
能,让这一拥毁坏她下了一万次才做的决定。
   
涡轮司机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站起来的,他离开前,轻轻揽了一下
安娜的头,吻吻她的头发,象哄一个孩子,又带着无限的眷恋。“我走了。”他快
步走出安娜的家,将门轻轻阖上。
   
安娜失神坐着,她不太分得清梦境和现实,也不知道自己刚才说的是
什么。“我说的是跟他走,还是留下?”安娜有点恍惚,反正,这两个抉择中的任
何一个,就好比是抛硬币决胜负一样,哪个对她都无所谓。真的吗?真的无所谓吗?
   
装饰柜上的三五座钟当当敲了11下,安娜突然惊醒过来,她回神的速
度之快,仿佛是死去后又重新投胎。该做饭了,再有一小时,王贵和孩子们就回来
吃饭了。她去厨房洗了把脸,就象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的平静,内心的波澜也瞬
间静止。她忙着把豆角淘干净,把肉切成片,把水烧上,打开电视,让客厅伊咿呀
呀的唱戏的声音音乐传到厨房。 “刘大哥讲话,理太偏。。。。。。。。”
       “妈妈我饿了!”儿子先冲进来。   
       “马上开饭,等爸爸回来。”   
       “妈妈,我数学考试卷子下来了。”女儿回来。   
       “考多少?”   
       “79。”   
       “怎么靠这么差?”   
       “老师出题目偏。。。。。。。”   
       “哎哟!腿都站酸了,连口水都没喝上。”王贵举着沾满粉笔灰的手冲进厨房。   
       “开饭开饭!”
   
       安娜把菜一样一样断上桌,儿子拿筷子敲着桌子。
 楼主| 发表于 2003-12-17 23:42:11 | 显示全部楼层
安娜,你做的饭呢?”王贵掀开电饭锅的盖子,回头看看安娜。
“哎呀!”安娜下意思捂上了脸。
“没事,没事,今天下面条,马上就好。”王贵系上围裙去厨房烧水。
“哎呀~~~~~~~!饿死了!怎么搞的啊,后勤都搞不好!妈妈你干脆
退休算了!”我开始撒娇。
   
周日,安娜难得给一家人包饺子。王贵站在后面打下手。“再家点
水,再加点。”
“多了!肯定多了,等下又加面。”“少废话!我包你包!”
安娜包饺子是受罪。她是上海人,跟了王贵以后,好几年了,某天王
贵突然想起乡下娘包的扁食,口水直流,安娜不服气,想自己一上海大小姐,搞吃
的还能搞不过他乡下的娘?然后才跟自己北方同学学的。但没学地道,满桌子面
粉,饺皮也擀得不好。不过尽管这样,我们还是很快活,吃饺子在我家是件大事。
   
“哎!你的狐狸臊好象今天走吧?”王贵夹饺子进口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了。
“恩。”
“你怎么不去送送他?你这个人,真的薄情。买卖不成情分在嘛!你
连个屁都不放,真是的。”“吃饭啊!说什么呢!闭嘴!饭桌上离了厕所你都没
别的话!”安娜最讨厌人饭桌上说话口无遮拦。“有什么好送的?来看看不就行了?
还搞十八相送啊!送到最后送去美国了,叫你连老婆都没了。”安娜抿着嘴笑着
说。
“怎么可能,我还不知道你?你现在哪里都不去不了了。人家不是说嘛,没结婚的
女人是燕子,自由自在,结婚的女人是鸽子,到点就回来,有了孩子的女人是鸭
子,屁股后面跟一串。你左翅膀下面挂一个,右翅膀下面拖一个,屁股后头还牵着
我,你去哪啊!”“是哦是哦!要不是你们两个小讨债!”安娜拿筷子在我和二
多子头上各敲一下,“还有一个老讨债!”又在王贵头上敲一下,“我早都不晓得飞
哪去了!”

晚上忙完一切,安娜王贵上床熄灯睡觉。突然,安娜在黑暗里一把捧
住王贵的脸,“你。。。。。。认识我这么都年,好象没讲过‘我爱你’吧?”
“啊?!”“你说,你爱我吗?”“咦?今天发神经啦?”“问你呀,爱我吗?”“恩。”
“恩是什么意思?” “恩就是恩啊!”“不行,你就要说出来。人说,心里有爱就要说出
来。” “哎呀,都七老八十了怎么讨论这个话题,睡觉睡觉!”“好啊!你今天不讲就不许
睡觉!”安娜真生气了。“我的天,爱这个东西,还有强迫人家讲的,不讲不给睡觉
!什么世道!”
“你到底爱不爱!讲一下有什么关系?” “爱。”“爱什么?”
“还不行啊!”“爱什么啊?”“爱你爱你。”“你完整说一遍啊!”“哈
哈。。。。。。。。。王贵快笑晕过去了,“爱不是靠说的,爱是靠做的!”王贵伸手示范。“你讨厌!。。。。。。。。。没正经!”安娜到现在都没讨到王贵一句完整的
“我爱你”。
  

= = = = = = = = = = = = = = = = = = = =

 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是一生幸福
  对的时间,遇见错的人,是一场心伤
  错的时间,遇见错的人,是一段荒唐
  错的时间,遇见对的人,是一生叹息!
  

                            小么子

= = = = = = = = = = = = = = = = = = = =
 楼主| 发表于 2003-12-17 23:43:11 | 显示全部楼层
呼呼,终于全贴完了:)
 楼主| 发表于 2003-12-17 23:44:17 | 显示全部楼层
好文章阿!
生活虽然艰难,但还是很美好地
发表于 2003-12-18 00:56:55 | 显示全部楼层
zhe yang de nan ren zhi de jia
发表于 2003-12-18 06:34:10 | 显示全部楼层
过瘾!贴近生活,其实很羡慕安娜啦~~~~~~~~~~~~~~
发表于 2003-12-18 08:16:53 | 显示全部楼层
真的很好看,但是我不愿意做安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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