妊 娠 日 记 ~~

yoyox

三月里的一个傍晚，石头照例加班没回来，芬达自己把中午的菜热了热，边看电视边吃。
    受石头的影响芬达也喜欢吃红烧肉，而且专门挑肥的，可把一块肉夹到嘴里的时候，她突然觉得味道有些不对。也许是凉了的缘故，这块肉吃到嘴里格外的油腻，勉强咽下去后一阵恶心，她连忙吐了出来，又咕碌碌地喝了一大杯水。
    凉水非但没有冲淡油腻，反而使那种恶心的感觉涌了上来。一直到熄灯睡觉，芬达老觉得那块红烧肉还卡在嗓子眼里。她推推石头说："我觉得非常不舒服。"
    石头迷迷糊糊地说："肚子疼还是发烧了？要不要去医院？"
    "都不是，就是觉得恶心。这几天身体也特别酸痛。"
    "该不会是有了吧？"
    芬达想了想说："也是有一个多月没来了……不过哪有那么巧啊！"
    石头说："明天你去检查检查。"
    芬达说："我才不！每次都白受罪，尤其一个人去的时候，人家看我都什么眼神！"
    之前的多次检查都是虚惊一场。最近的一次，考虑到化验结果不是百分百准确，医生又让芬达去做B超，结果她一口气喝了两瓶矿泉水还是显不出影来。回去后没过两天例假就来了。
    芬达说："你别管了，我自己搞定！"
    第二天，芬达到济安堂药店计生药具柜台买了根不到9块钱的试纸，上完厕所往马桶里一插，立时现出两条清晰的红线--参照使用说明，这表明已怀孕一段时间了。她心里咯噔一下，又跑到东升乡卫生院挂了个号，交了15元检验费。检验员接过尿杯，用的是和她买的一模一样的试纸，结果不言而喻。
    芬达小心地问："大夫，要注意什么？"
    医生说："要吗？"
    芬达不迭地说："要要，当然要！"
    医生简短地说："补叶酸！"再没有下文了。
--
石头在电话中听到这个消息后楞了几秒钟，叹了口气说："唉，我真是太强了，就这么一次没有采取措施也中彩了，100%命中率啊……"
芬达连忙把电话挂了。
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的麦片粥和煮鸡蛋送到了芬达面前。
    不放糖和牛奶的麦片粥那个难吃啊，还掺着没脱干净的壳，芬达吃得一干二净。她最不爱吃的鸡蛋就是干煮的这种，也硬着头皮咽了下去。想想看，这是他俩相处四年来，石头第一次做早餐，多么不容易！
    刚吃完，石头就把一堆药片送了过来：钙镁片、维A、维C、纤维素……这是几天前不顾她的劝阻，他买的1000多块的安利钮崔莱产品（详见《为什么我的lg那么白痴》），以至于当月的生活费提前赤字。本来从济安堂买的英国进口孕妇营养素"福施福"就已经含各种维生素、微量元素和叶酸了，但石头还是固执地认为：营养越多越好越健康！
    墙上贴了一张安利营养顾问开出的食谱：早晨，牛奶一杯，鸡蛋一个，全麦面包三片或麦片粥一碗；饭后服钙镁片一片，维C两片，维A一片……
    中午芬达开始做饭，石头也破天荒地跟着在厨房里左转转右转转，冷不丁掀起电饭锅盖，抓了一把什么扔进去。
    正炒着菜的时候，石头突然挤了过来往里面倒了一勺白色粉末，芬达大叫："你要干什么！"
    石头："以后炒菜要加蛋白粉。"
    饭盛出来居然是黄色的！芬达吃了一口就吐了出来，石头若无其事地说："我掺了点小米和玉米渣子，以后适当吃点粗粮。"
    加了蛋白粉的菜一股奶味，芬达没有食欲了。她说："我们下午出去走走好不好？"
石头说："不去！我一周就休息这么两天，干吗不好好在家呆着。"他吃完把碗一放，回屋玩游戏去了。

--
芬达："你看版上人家都说，妈妈想吃的东西就是宝宝最需要补充的东西。所以   
以后你不要乱买药，只要尽量满足我就好了。"
石头："好吧，你想吃什么？"
芬达："冰淇淋，巧克力，匹萨……"

晚上，芬达在床上翻来覆去，觉得浑身酸痛，她轻轻叫着石头："我腰疼，给我揉揉好吗？"
    石头正在摆弄笔记本电脑，头也不回地说："那是因为你缺钙，要坚持吃钙镁片。"
芬达哼了一声，问："你打算什么时候睡啊？"
石头说："要你管，睡你自己的。"
早上石头又给端上来一大杯牛奶和麦片粥。芬达可怜巴巴地看着他："能不能不吃？"
    石头严肃地说："不行，吃完还要吃药。你要记住，现在你的身体不是一个人的。"
    芬达冷冷地说："是啊，我感觉自己就象头大母牛，喂得白白胖胖的好养孩子。托他的福现在能蒙你这样照顾，光我自己是吃不上这些好东西的。"
    这话激得石头冒火，他摆了摆手说："算了，你是非常时期，不跟你计较。"
    芬达也火了："你是不是觉得特忍让着我，牺牲特多啊？我才不稀罕呢，现在我都有点讨厌这孩子了！"
    石头没理她，提起包上班去了。
    有天晚上石头快12点才回来，进门发现屋里还亮着灯，芬达睁着眼睛躺在床上，也不看他。
    石头问："怎么了？"他看见垃圾袋里好多带血的卫生纸。
    "我流鼻血，怎么也止不住。"芬达小声说。"只好用凉水一遍遍地冲，边冲边骂你怎么还不回来。后来我决心自己打车去医院，这个时候鼻血倒止住了。"
    石头不知该说什么好，他把药瓶递过去说："赶紧吃药。"
    芬达啪地一下把药瓶狠狠地往墙角扔去。
    石头："你怎么这样？你流了那么多鼻血要补充营养……"
    "我告诉你我什么营养都不缺，"芬达大声说："我最缺的就是你的爱！我要你以后早一点下班回来，想着你家里还有怀孕的老婆！我要你看电脑少一点，看我多一点！我宁愿不要你去做什么早餐，只想你有空多陪陪我，跟我说说话！"
    石头默默地把药瓶捡起来，坐到床边说："好了好了，以后不催着你吃药了，你自己多注意吧。好了好了，是我不好，别哭了……"
    这天石头下班回来的时候，发现墙上的营养食谱被翻了过来，写着几个大字："没有关爱，营养再好也无用！"他看完后就把食谱撕下来扔掉了。
    从此结束了做早餐的短暂好男人时代。

--
芬达："我好饿啊，起来去给我买点馄饨和包子吧。"
石头闭着眼睛："谁想吃谁自己买去。"
芬达："喂，你上周还主动给我做早餐来着，怎么转变这么快？"
石头："谁叫你身在福中不知福，不好好珍惜。"
"明明没喝多少水，怎么老会被尿憋醒。"芬达半闭着眼睛，嘟囔着去开灯。
一个晚上，她跑了三次厕所。
"喂，该起床了！"石头踢踢她。
"别吵我我好困。"
"你怎么现在变得这么爱睡啊，跟猪一样。"石头不满地说："晚上回来，你也在睡；白天出门，你也在睡。反正现在你不用工作，就不能我在家的时候陪着我，我上班以后你再接着睡？"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困。"芬达说："我连看佳片有约的时候都会不知不觉打盹，一过11点就撑不住了，好象老太太一样。"
"这样也好。"石头说。"我原本担心你会象往常一样通宵玩游戏然后白天睡觉，作息和饮食都不正常……怎么了？"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芬达在卫生间干呕起来。
吐得脸焦黄的芬达手里捏着牙刷："嘴里含着泡末就觉得恶心。"她抬头往镜子里一看，石头在后面呵呵地坏笑。
石头："每次看见你这个样子，就觉得恶有恶报，以前受你的气总算给挣回来了。"
外语班的几个女同学课间闲聊，听说芬达怀孕了，大家都吃了一惊。
"难怪你最近皮肤这么好。"一个同学打量着她，若有所思地说。
"据说皮肤好一般生女孩。"
"真的？"芬达低头看看自己的手，似乎的确白了不少哦。而且以往一到春天就会干燥开裂，今年连凡士林都没擦过，总是开叉干涩的头发好象也柔顺了许多。她心中一阵暗喜。
"前三个月最重要了，是孩子成型的阶段。"有经验和没经验但道听途说的同学纷纷向她传授经验。
"应该少用手机，电脑也是。最好用液晶。"
"市场上好象有防护服卖。"
"嗯嗯。"芬达心不在焉地应着，心想还是不要告诉她们家里用的还是赛扬300+14寸显示器了。
石头又如往常一样晚上十点多回到家的时候，芬达已经睡着了。他放下包，蹑手蹑脚地钻到被窝里去抱她，感觉到她的体温后却猛然吃了一惊，再看她的脸色和均匀的呼吸，这才放心了，自言自语道："怎么热乎乎的？"
芬达喃喃地说："我觉得自己好象是个孵化炉。"
石头乐了，轻轻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
石头："你今天把我人给丢尽了！"
芬达："？"
石头："我同事的老婆把你的文章和re文都打包寄给他，他一看就跟我对上了
号，一脸坏笑问这是不是我老婆写的！现在大家都知道我在老婆心目中
是个白痴了！"
芬达："明天你陪我去海妇检查一下。"
石头："海妇？"
芬达："海淀妇幼保健医院啊，咱们做婚检的地方。"
早上九点多来到海妇的时候，挂号处已经排起了长龙。石头问芬达："挂什么科呢？"
芬达研究了半天墙上的说明："应该是优生优育吧。"
号拿到手一看：96。后来才知道，优生优育和产前筛查都是一个诊室，两位大夫马不停蹄地看，人均100病号/天，5分钟看完一个是正常，要是能在你身上花上10分钟，基本可以算特殊照顾了。
把号交给门口护士，两人就开始干等。只苦了背着笔记本的石头，他不好意思坐在一群大肚子中间，就把包靠墙放着，每隔一会换一只脚站立。
芬达问周围的人，发现她们都是70-80号，有的8点多就挂上了，到现在还没轮到呢。眼看将近11点，她对石头说："要不你还是先去上班吧。"
石头点点头，如释重负地逃之夭夭。
海妇只有一个脏兮兮的男厕所，也不能抽烟，大部分的准爸爸象石头一样去过一回就不愿再去了。
好不容易叫到芬达，进去的时候大夫见她两手空空，问："第一次来吧？打算在这生吗？"
芬达连忙点头。
"那就去建个病历吧！"
芬达赶紧冲出去买了个病历，回来时大夫正好又看完一个，示意她坐下，开始盘问："姓名？年龄？""男方年龄？""双方原来有亲戚关系吗？""有家族病史吗？"……"末次月经什么时候？"
芬达想了想："恩，应该是2月6日怀上的……"
大夫打断她说："我们不管受孕时间，只管末次月经时间，加四十周就是你的预产期。"
芬达脸红了一下说："1月25日。"
"现在应该是10周了。"大夫在病历表上画上线，"量完血压、体重，到里屋矮床躺着去。"
小听筒一贴近芬达的肚皮，整个房间里顿时响起被放大了的嘭嘭声，微弱而有力。大夫说："胎心很好。"又移动着听筒停在肚脐下一寸："这个地方最强烈。"她放下听筒戴上手套："再躺到高床上，做盆腔检查。"
回到桌旁坐下，大夫唰唰唰开了六七张检验单："听我说，你好好记住了--先去交费，这张、这张送到化验室，半小时后就能在大厅窗口取结果；这张连带你的分泌物，送二楼培养室，一周后结果会夹进你的病历；哪天早上你空腹来，再到抽血室做这张、这张……再做个B超确定一下你的孕周，今天能出的结果，待会一块送到我这来。"
芬达听得稀里糊涂，不住地点头。到交费处一合计，500多大洋，她心疼得不行，心想没准孩子还没生检查费就花掉好几千了，心疼完发现自己把"这张那张"的化验地点顺序都给忘了，只好自己按图索骥连蒙带猜："血18项，送检物：血；微量元素，送检物：血；是送到化验室还是抽血室？……"她不管三七二十一，每到一个房间就把所有的单子和收费条递过去让检验员自己去撕。
B超室的大夫往她肚皮上倒了点油，缓慢地移动着感应器，低声读出数据："3.8厘米……胎盘后置……单卵……孕周10.5……好了起来吧。"
喷墨打印机印出的照片上黑糊糊的一片，芬达什么也看不出来。然而大夫的话还是给了她极大的想象空间：3.8厘米，就是说，只有大拇指那么点！可他已经有了一颗嘭嘭跳的心了……
当天出的几张单子拿回诊室，大夫瞟了一眼说："情况挺好的，四周以后再来吧！"
--
芬达："今天照了个B超，你孩子情况挺好的，3.8厘米长。"
石头："是男是女？"
芬达："服了你了，3.8厘米你还能看出性别啊？"
石头："那咱们现在是不是该给他准备点小衣服鞋子什么的了？"
芬达："对对对，你赶紧给他去联系幼儿园吧……"
这天石头回到家，看见芬达靠在枕头上，聚精会神地看书，他把书抢过来一看：《轻轻松松十个月》，笑道"靠"，又扔回去了。
芬达说："我今天在水木书坊泡了半天，觉得这本书比较科学，不象别的尽讲些食谱或者民间禁忌。你看，它还有详细的解剖图。"
石头瞥了一眼说："不怎么样，遮遮掩掩的，还要把某些部分涂黑。"
芬达："猪头，思想不纯洁吧？仔细看说明，阴影部分标的是剖腹产时的麻醉区域！"
她又说："我大概明白那天在海妇做的检查都管什么用的了，比如那个'HCG'人绒毛膜促性腺激素可以检测出流产或宫外孕的可能；Rh因子能检测是否会发生同族免疫……"
石头对她的卖弄一点也不感兴趣，只听得她絮絮叨叨地继续照本宣科："它还讲了激素变化带来的一些反应--腰痛、便秘、水肿、黄褐斑、流鼻血、静脉曲张……这些都属正常；还讲了体重的逐步增加和锻炼；还讲了妊娠期间的性生活……"
石头来劲了："怎么说？"
"听我念哦--对正常妊娠来说，过性生活没有问题。宝宝被羊水囊保护得很好，黏液栓又封住了宫颈使母体免受感染；性生活后宝宝活动的增加并不意味着他受到了骚扰。如果有自然流产或早产病史，医生可能会告诫你不要做爱；由于精液中的化学物质可引起子宫收缩，建议不要体内射精……"
石头："说了半天，到底可不可以啊！"
听说新浪的准妈妈论坛信息全面，芬达上去一看，瞠目结舌。光看帖子标题，就知道这些大虾都是造诣深厚的专家级人物：
"今天B超结果：双顶径8.8，股骨6.3，枕顶径……"
"求小号韩帮"（芬达好久才明白"韩帮"是韩国产帮宝适纸尿布的简称）
"玛特纳、乐力、福施福，哪种孕妇营养素更好点？"
"34w+2d，每小时胎动**次，有假性宫缩……"
再看里面内容，真是菁华荟萃，博大精深啊。像婴儿用品的牌子，芬达以前只听说过一个强生，如今才知道还有惠氏、安怡、贝亲、丽婴堂……原来以为奶瓶和尿布就可以打发宝宝，今天才接触了消毒锅、磨牙棒、学步车这些新鲜名词……至于海妇的赵院长、北妇的钱大夫，三院的孙医生，在准妈妈们的口中就跟姑表亲戚一样熟稔，敢情大家都是下了一番功夫网上研修，网下实践的。
石头看见芬达在电脑前一动不动地坐了半天，好奇地走过去站在她身后，被她紧紧地捉住了手，芬达的掌心冰凉。
石头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正好看到这段："刚进待产室就听到一产妇在哭叫：..大夫,疼呀！！！''生孩子那有不疼的，你别闹了，再闹待会可就没劲生了。'一名大夫责备道。看着她的样子，我有些不以为然，心想再疼我都不会喊叫的，为了孩子，我肯定能挺过去的。幸好大话是在心里说的，没人知道。因为在后来的几个小时里，我也开始疼的大声呻吟起来了。"
"那种痛是撒心裂肺的痛，疼的时候我无法呼吸，阵痛已经是一二分钟痛一次，一次近一分钟了。这时候我已经疼得神志不清了，感觉谁拿把刀把我杀了我都会感谢他……"
再往下看--"我感觉到刀子在划开我的肚皮，然后听到吱吱的吸羊水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好像整个手术室都紧张起来了，可能是小孩拖不出来，主刀医生叫人搬来了凳子，站到了凳子上，我只感觉到肚子被好多人使劲拉扯着，拉了足足有十分钟……"
石头倒吸一口冷气，感觉自己的掌心也开始发凉了。

--
芬达："怎么办啊，老公，看了那些生产日记，我睡不着了。"
石头："别怕，别怕。到时我陪着你。"
芬达："日记里也有老公说要陪的，结果当场腿都给吓软了。"
石头："……"
芬达："对了，你千万要记得给我吸笑气，打无痛分娩针，不要心疼钱啊！"
半夜里，石头迷迷糊糊地被挠醒了，芬达在他耳边低低地说："我好饿。"
    "自己……泡面。"
    "你去给我做一点嘛。"
    石头咂巴咂巴嘴，又睡过去了。
    芬达气哼哼地转过一边去，冷不防大喝一声："猪！"
    "啊？"这回石头是真的被惊醒了。"怎么了？"
    "叫你睡觉别打呼！"
    芬达的孕吐只持续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其后她的胃口之大开，口味之怪异令石头叹为观止。
    芬达："来尝尝我买的葡萄。"
    石头只吃了一粒脸上就露出了扭曲的表情："还是你自己吃吧，好好补补，啊？"
    石头去倒水喝，发现壶里都是深褐色的液体："这是什么？"
    芬达："桂花酸梅汤啊，清凉解暑的。"
    某天石头发现冰箱里多了一罐腌黄瓜。
  再某天石头发现冰箱里又多了一瓶糖水杨梅。
    再再某天石头回来的时候，发现芬达在厨房里啃着什么，满嘴血红，他吓了一跳："你在吃什么？"
    芬达冲他扬扬手里已经吃掉一半的大袋朝鲜辣白菜。
    两人去下馆子，芬达看也不看菜单就对服务员说："来条小一点的水煮鱼，一个红袍腰花，一个泡椒牛柳……"
    芬达把一个大红辣椒夹到石头碗里，说："尝尝这个，可好吃啦。"
    石头看她一本正经，不象是在开玩笑，勉强送进嘴里一咬，一股汁水喷射而出，麻痹了他的舌头。
    芬达高兴地说："是吧，是吧？又酸又辣，特别刺激！"
    "不知为什么，突然想吃烤鸭。"芬达放下手边的小说，向往地看着天花板。
    "你不是最讨厌烤鸭吗？"
    "那是以前跟你一块去吃的时候，老觉得油腻，而且看你吃相也觉得粗鲁，恶心。可是你看，《四世同堂》里面写北京人有几个闲钱就去吃挂炉烤鸭，或者把全聚德大厨请到家里来做；《金粉世家》里面干脆就是家里就有专门的烤鸭师傅。啊，想想吧，片好的鸭肉蘸点面酱，往白面饼上一摊，再搁两根黄瓜条，卷好一咬，又脆又嫩，酱还溢出来……"芬达微笑着，好象那些油光光、倒吊着的肥鸭就在眼前。
    石头也忍不住用力地咽口水，但还是提醒自己不能屈服，冷冷地回答："文艺就是教人腐败的东西。"
    "怎么样，晚饭吃烤鸭去？全聚德半价哦，只要88一只。"
    "你能吃出和普通店里的区别吗？"
    "那就30一只的，也行！"芬达依然沉浸在对美食的遐想中。"我现在看书哦，就跟狂人日记里说的，字里行间都是一个吃字。你知道《红岩》里面特务看守是怎么对渣滓洞难友伪善怀柔的吗？一大桶白米饭拌回锅肉！啊，回锅肉，来引诱我吧……"
    "做饭去。"石头不为所动。"你不是下午还买了菜吗？不做会坏的。"
    芬达瞪了他一眼，不久厨房里传来格外用力的切剁声。
    过了一会石头到厨房里去，芬达正紧绷着脸炒菜。他说："别弄了，咱们出去吃烤鸭吧。"
    "你这话说得是不是有点太晚了？我没做好饭之前干吗不吭声 ？"
    "做了也没关系，先放着。"
    "不吃会坏！"芬达恶狠狠地说。

yoyox

--
芬达："我想吃烤羊腰子。"
石头："自己下楼买去。"
芬达不吭声了。过了一会，石头听见她在小声地嘀咕，过去一听，原来她在跟自己的肚子说话。
"不许再踢我了！什么，你饿？想吃羊腰子？你爸不愿买，忍忍吧。"
石头叹了口气，出门买羊腰子去了。

    芬达的衣服开始有一点不合身了。两件衬衫先后绷掉了胸口的扣子，裤子基本还能穿，但是经常会觉得肚子紧绷绷地有些难受。
    都说孕妇容易变丑，芬达觉得其实多数是怀孕后忽略了仪表，精神状态又不好，还要自愿或被迫地剃小平头……（其实不是这样的，几个月后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才知道到了这个份上想好看都难）
    想起在海妇看见的准妈妈们的衣着，有的象车间工装，有的皱巴巴的象睡衣，有的甚至穿着肥厚的军衣……
    "不行，我要当个好心情的漂亮妈妈！"
    本着买衣服绝对不进大商场的原则，芬达决定先到动物园去看看。
    金鼎大厦服装市场一楼就有一个专卖孕妇服装的摊位，短袖的大肚裙老板开口就是150。
    "最低多少？"
    "80！"
     芬达拈了拈手中薄薄的布料，摇摇头。
     楼上还有一个"孕妈咪"专卖，主要是牛仔吊带裤和吊带裙。不知道设计者是怎么考虑的，又厚又沉，还坠着那么多铜扣子，穿在身上一定不会太舒服。唉，非常时期就不要太挑剔了吧。
    "120。"老板再也不理会芬达的砍价。
    一个上午芬达把动物园方圆两公里的大小服装市场几乎逛了个遍，还是没有买到合适的衣服。孕妇服装的摊位不仅奇少还奇贵，就因为多了一个肚子！难怪准妈妈们都穿得那么"低调"。哼，惹急了我就把旧衣服当中剪开，然后再缀个大补丁，没准还能形成时尚，自创品牌……
     不抱希望的芬达又进了天文馆旁边的天乐宫服装市场，可能由于位置偏的关系，这里门庭冷落，顾客稀少。没走几步她就乐了：踏破铁靴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同样也是牛仔吊带裤和吊带裙，布料要体贴得多。除了拉链和两侧的口袋外没有别的累赘，穿脱容易；样式简单，可也很好看。摊主是个好说话的东北老太太："慢慢挑，选中合适的咱们再谈价钱。"
     考虑到上厕所的方便性，芬达决定只买吊带裙，一口气挑了三件。
    "老板，你看我要这么多……"
    "便宜给你，30一件。以后批发记得找这。"
    芬达高兴得差点跳起来。顺便又买了几件大号的棉T恤当内衣穿，两双平底帆布鞋，就靠这样的装束过夏天了。
    晚上芬达给石头表演"大肚时装秀"。
    石头："哪里淘来的便宜货？"
    芬达："没眼光，看看，这是弹力牛仔布的！"说毕做个大劈腿。
    石头："你现在穿是不是早了点，空荡荡的好像面口袋。"
    芬达："要不我现在就塞个枕头进去吧？"

--
石头："让我也听听孩子的心跳……怎么什么也没有？"
芬达："没用的，要用专门的胎心仪才能听到。要不你试试肚脐下面一点，医生  
说那里比较强烈。"
石头挪了挪，高兴地说："听到了，很响亮！"
芬达："那是我肚子在叫。你让开，我要去上厕所。"

海妇的号总是挂很满，海妇的队总是排很长。
    芬达的对面坐了一位面善的姐姐，两人相对微笑了几秒钟就开始闲聊。这位来自北大的姐姐也刚怀孕不久，也是买了房子正在装修，芬达顿时与她有了很多共同语言。
    北大姐姐问："有人陪你来吗？"
    芬达摇摇头："你呢？"
    北大姐姐指了一下阳光大厅的方向："我丈夫在外面等着。"她打量着芬达："一看就知道你很年轻。"
    芬达说："你也差不多。"
    北大姐姐笑笑："我35了，我的丈夫今年40。"
    芬达很吃惊："为什么这么晚要孩子啊？"
    北大姐姐说："我们结婚就很晚。我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工作又忙，但还是决定要做妈妈……啊，里面叫我了！"又想起什么，飞快地对芬达说："买建材最好去东方家园，比建材城贵一点，但是东西放心！"
    她站起来进了"高危诊室"。
    芬达也很快被喊到了。诊室里大夫正在安慰一位想要哭的孕妇："这个1/50只是说明一个概率，并不是必然的；要不你再去做个羊膜穿刺，根据结果再决定要不要……"
    芬达看了一下自己手中的单子，上面的"唐氏儿风险率"是1/3000。
   （其实，就像书上说的，这些数据完全可以从乐观的一面去看待。"即使到了49岁风险率达到1/12，你仍有92%的机会生下健康的宝宝。"）
    床上另一位刚检查完的孕妇正在吃力地撑起身子，她的肚子就像西瓜皮一样布满了触目惊心的暗红花纹。相比之下芬达脸上最近出现的那些小色斑，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都说这种妊娠纹即使生产后也不会减退，护肤品也起不了什么效果，就是说它们可能要永远留在她的身上了……
    冰凉的听筒落到肚子上的时候，芬达的脑子里突然闪过前几天新浪论坛上的一个帖子。有位准妈妈说自己被告知孩子可能有缺陷的时候，没有了主见的她问丈夫该怎么办。丈夫想了想说："生下来吧，最多我努力挣钱养他。"
    再次听到那强有力的嘭嘭心跳，泪水模糊了芬达的眼睛。

--
芬达："大夫，我最近老流鼻血，有没有什么办法缓解？"
医生："让我看看……你的血液报告没有问题，你不放心的话可以到有五官科的  
医院去检查一下鼻子。"
芬达："我还有点痔疮……"
医生："那你得到有肛肠科的医院去，我们这是妇幼医院，帮不了你。"
芬达："可这些不都是怀孕后出现的反应吗？"
芬达是个在家里呆不住的人，怀孕后往外跑的理由更理直气壮了："我现在就是需要多运动！"
    她开始每天下午骑车奔小树林跟着练太极，晚上回家比划给石头看。
    没打几天拳，清华封校了。芬达又拿了石头的健身卡到翠宫俱乐部去。非常时期的游泳池，好像私人包场一样冷清。书上说，最适合孕妇的游泳姿势是仰泳， 恰好芬达只会仰泳，嘿嘿~她把肚子一翻，四脚朝天，看着天花缓慢地向后移动，好像后腰真的没那么疼了，要是水再热点就更好了。
    想歇会，她把腿一收--怎么够不着池底了？霎时被呛一大口水！太惬意享受居然划拉到深水区来了，虽然两米不算什么高难度，可是芬达，芬达只会仰泳啊！她扑棱扑棱直拍水，可是够不着池底没法蹬脚就不能把肚子翻上来……
    "往回游，往回游！"坐在沙滩椅上的救生员慢条斯理地冲她喊。靠，都这样了他也不扔个圈下来。芬达憋住气，伸手去够池子边缘--还好她是在外道而不是池心，好不容易把住了撑出水面，终于可以尽情地咳嗽，鼻子一直到上岸还酸溜溜的。几天后不怕被呛的芬达又来到翠宫，游泳池大门紧闭，上面一张大红告示："接上级通知……"
    郁闷的芬达没过两天又坐不住了："我想到二环去逛逛。"
    石头急了："现在人人都惟恐不躲在家里，你还自己跑出去找死啊？你身上可是搭着两条性命……"
    "呸呸呸！这么好的天气不出门才是傻子呢。"她拿上博物馆通票就出门了。
地铁里空荡荡的，整个车厢就芬达一人。她坐下开始胡思乱想：其实现在也许最安全的地方莫过于这样的公共场所了，连相互传染的对象都没有……
    雍和宫大门紧闭，上面一张大红告示："接上级通知……"再往前到国子监，远远的也是紧闭大门一张告示，芬达也不用看上面说什么了，继续走吧。天气晴好，绿柳如烟，街上就像迎接大人物一样的清净，不时有洒水车缓慢开过，空气中顿时弥漫浓烈的消毒水味道。
    肚子饿了，芬达的视线捕捉到了饭馆的招牌，而且不止一个，心中一喜加快步伐，没走多远脚下就泄气了。
    这些饭馆的门上也都贴着红纸，上面写着同样的大字，很远就能看见："停业"。
    芬达沮丧地对石头宣布："以后我要在家里锻炼！"

--
一大早有人敲门。
睡眼惺忪的石头开门一看，一位戴着大口罩，白手套的大叔递过来个塑料袋："您在卓越定的轩四、绝三、仙剑二，请签收！"
石头一边签字一边牙根痒痒地想，这就是她所说的"锻炼"啊……
"来摸摸，你儿子又踢我了。"芬达说。
    石头第一想到的是纠正她的语误："是女儿。"
    "儿子！"
    "女儿！"
    早在一年多前和同事吃饭的时候，石头看着人家的几个粉雕玉琢、花团锦簇的小女孩，忍不住小声对芬达说："要不咱们也生一个？"
    芬达毫不留情地说："要是长得象你怎么办？"
    还有家里的小外甥女，每次回去都甜甜地叫"舅舅"，吃饭的时候会挤过来："我要坐舅舅旁边！"连本来不想打破二人世界的石头，这时都觉得姐姐和姐夫真幸福。
    按照只生一个的当前局势，有了女儿后，石头当仁不让地就是家里唯一的男人，顶天立地的主心骨，她们就像小卫星一样都得围着他公转。而且，女孩容易有恋父情结，这样从小就会腻着他、崇拜他。将来找对象的时候，还会以父亲为优秀的蓝本。
    相比起石头这些没有说出口的想法，芬达倒是直截了当："我觉得你不够理想，有个儿子我就可以把他塑造成心目中完美的男子汉。"看看，她纯粹是在否定石头的基础上，以追求情人的态度推崇儿子的--想到有个家伙会分掉她对自己一半，甚至更多的爱，石头重重地哼了一声，不服气地坚持："女儿！"
    有一天晚上石头突然忧心忡忡地："咱们孩子要是太早谈恋爱怎么办？"
    "很正常啊，这年头不都那样吗？"
    "男孩子倒还无所谓，我怕我女儿吃亏。"
    石头忘了自己是在芬达不满20岁的时候泡到她的。
    芬达有时真是不耐烦他这种状态，威胁说断奶后就给送到父母身边去带。
    "绝对不行，我要看着我的女儿一天天长大。"石头深情地说。
    每天晚上芬达看见他凝视着自己肚子并露出甜美微笑的时候，心里都酸溜溜  的：他哪是看我，他分明是看见一个翅膀扑棱扑棱的粉红小天使呢。

--
芬达："还是男孩好。你想想看，要是女儿嫁出去了，我们怎么办啊？"
石头："咱们可以跟着她住啊，你父母不也一样吗？"
芬达："唉，就怕找不到这么好的女婿。"
石头（^_^）："哦？你是在夸我吗？"

yoyox

"今天夏天吃的水果比以往三年加起来都多。"芬达心满意足地把最后一勺瓜瓢送进嘴里。"西瓜、苹果、鸭梨、芒果、草莓……（饱嗝）过瘾！"
    "吃瓜就吃瓜吧，你傻笑什么？"石头看见她抱着已成空壳的半个西瓜在那里微笑，奇怪地问。
    "我想起我们刚谈恋爱的时候到你宿舍吃西瓜，吃完后你带我到水房，给我的手上打肥皂，又拉到龙头底下冲，然后我就在你衣服上擦干了。"
    石头有些不好意思："老夫老妻了，还提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我还想起你打了饭端着上楼，我跟在后面牵着你衣角，好象幼儿园小朋友一样。"
    那个时候看到同学石头都赶紧低下头，知道他们在偷笑，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
    "还有那次我从医院回来，你跑去给我买了几斤红芒果，可真好吃啊……"
    两个人都沉默了。
    芬达和石头，曾经还有过一个孩子。
    "那时咱们没结婚，我又还在读书，没有办法。"
    "办法也不是没有。可即使咱们最后还是结合了，私生子的阴影还是会伴着他长大。老人们也不会喜欢他。"
    "而且我们就会觉得结合是因为他的缘故，而不是真爱。这样大家都不幸福。"
    他们轻轻地对答着，象是在自责，又象是在为自己开脱。
    "想想真不公平。"芬达说。"同样是咱们的孩子，前一个没有人希望他到世上来，后一个还未出世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有时我会有些抵触现在的孩子，觉得是他占有了本该属于他兄长的一切。"
    "你应该这样想，正因为体会过舍弃前一个的痛苦，我们才要努力让这个孩子幸福。"

--
芬达："今非昔比。想当初你追我的时候，可是死皮赖脸，不屈不挠啊。现在倒
变成我整天讨好着你了。"
石头："我当初之所以死皮赖脸，不屈不挠，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几倍赚回来。"
以往几次检查，芬达都是自己骑车去的医院。但是今天不知怎么了，半小时的路程，她中途停下来歇了两次，总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照例先称体重量血压，她站上去马上把自己吓了一跳：两个月长了10斤！还好下来后另一个孕妇接着去过秤，芬达偷偷瞟了一眼，看见指针乱晃一阵后停在了远超自己的位置上，这才心里好受一点。
    回去的路上想起好久没逛超市了，刚进去几分钟，芬达立时觉得有些不对劲。以前喜欢往人多热闹的地方去，今天看着接踵摩肩的人群怎么都觉得吵，脑子里只有嗡嗡响，还有头顶上的丝丝冷气让她脑后根上一阵发凉。才发现北京的商场居然如此缺乏人性化，连张椅子都没有。芬达只觉得眼前发黑，脚底发软，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货架边缘上一坐。好一会儿缓和过来，逃也似地离开了，什么也没买。
    在卫生间的镜子前，芬达看见了自己现在的样子。腰部至大腿部分粗得臃肿，肚脐被顶得翻了出来，身材就像一个大鸭梨，让人看了伤心。
    她失落地对石头说："现在我丑得不象样子了。"
    石头真心地说："没有啊，我觉得你越来越好看了。"
    芬达："你觉得好看有屁用啊。"
    石头大怒："那你还要谁觉得好看？"
    芬达："我走在街上总还要保持点回头率吧。"
    石头嘿嘿冷笑："你就做梦吧，现在除了我谁还会看你。"
    "这么说看你这个zt的人很多喽？"
    "那当然，多少小姑娘在qq上排着队等着跟我聊天呢。"
    "是吗？那么那个约你在嘉和艺苑的排第几啊？"
    石头脸一下红了："你居然看我手机短信，无聊！不是跟你说了我小学同学出差来北京吗？"
    "那个问你近来可好的呢？"
    "我研究生师妹，你也认识的。吃什么干醋啊！"
    芬达一个人躺在床上，觉得越睡越冷。她对正在上网的石头说："早点睡吧。"
    "等我下完这盘。"
    "你已经连下五盘了。"芬达不满地说。"屡败屡战，屡战屡败，臭棋篓子一个。"
    石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一局下毕，石头骂了声该死又按下"开始"。还没走两步芬达啪地把猫给关了，他跳起来说："你真烦！"把开关打开，芬达又关了。第三次芬达伸手的时候，被他毫不客气地一推。
    两人对峙着。石头正色说："你不要太过分！"
    要换了往常，芬达可以把显示器举起来作势要摔，或者用菜刀把案板砍得碎屑乱飞。然后被吓到（不管是不是真的）的石头就会讨饶。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她已经抱不动显示器了，菜刀乱砍这样的行为自己想想也觉得可怕。她抽泣着换了外套，穿上袜子、鞋子，磨磨蹭蹭地拿上钥匙，回头看了屋里一眼，重重地把门一摔。
    芬达在黑漆漆的楼道里等了一会，石头没有追出来。
    她一个人茫无思绪地走出小区，在公汽站坐下。越想越觉得自己可怜，老天怎么会忍心让这么一个身怀六甲的弱女子半夜里还孤零零地坐在路边，而她的恶棍丈夫却心安理得、舒舒服服地呆在家里？真想找个地方彻夜不归，好给他个下马威。可是能去哪里？她这个样子去朋友那人家也不好收留，酒吧咖啡厅就更不能考虑了，娘家又在千里之外……
    芬达最生气的是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越来越脆弱，越来越以石头为核心了。他稍晚一点回家，她心里就发慌，干什么都不安心。像看短信这样无聊的事情她以前是不会做的，即使他上网不理她的时候，她也会很自得其乐地玩游戏看书。可是现在为什么做不到了呢？自己好像--好像丢弃了自尊，在乞求着他的关心。芬达感到深深的无力。
    外面好冷，她放声大哭起来。
    哭够了回到家里的时候，石头还在上网。芬达干坐了一会终于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不去找我？"
    石头头也不抬地说："你还能去哪？最后不还得回来吗？"
    芬达赌气说："我可以到火车站去，买票回家。"
    "你如果这样做就说明你只会耍小孩脾气，还不具备做妈妈的资格。"
    "那你具备做父亲的资格吗？"
    石头没话了。他说："你现在老爱使小性子，我就讨厌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行为。"
    "我倒是想拿菜刀劈你呢，可我现在没那么大劲了，只能哭了。"
    "本来你不哭不闹，讲讲道理，我就会理你的。"
    "其实我很好哄的，可你看都不看我一眼。宁愿去联众下棋，或者跟那些红颜知己聊来聊去。"
    "你也知道棋下到兴头上是刹不住的，得过完瘾才行。聊天时我跟人家讲的话题一半都是你。我总是说我老婆多么有品位，多么有文采，又活泼……"
    芬达的脸慢慢舒展了，突然想到："不行，我真的很好哄。"又声厉色荏地说："有说恭维话的时间，为什么不陪着我？"
    "各人有各人空间，老互相看着也会腻的--这不是你说过的话吗？你以前都不是这样的，现在又蛮不讲理，又爱吃干醋。"
    "我现在这样也是因为你。把我害得这么惨，什么事也不能做，还说我是一团肥肉，还说除了你我没人要，还说你大受欢迎……"
    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忍不住又夺眶而出。芬达真恨自己这样不争气，只会拿哭来做武器！但是这次武器很奏效，石头笑了，凑过来说："开玩笑的话你当什么真啊！你觉得我还会逃出你的掌心吗？好了好了早点睡吧。"
    "不行，今晚我要去睡客厅。"
    "我去睡客厅，行了吧！你就等着我主动说这句对不对？"石头作势要走，芬达突然拉住他，他顿时喜笑颜开："我就知道你心疼我……"
    可是芬达说："你先把被窝给我睡暖和了再去。"

--
石头："求你了，不要什么事都上家版去丢我的脸了。"
芬达："那我们再闹别扭的时候，谁来帮我主持正义声讨你啊？"
石头："其实那些声讨我的跟我都是半斤八两一路货色。你想想，要真疼老婆的  
谁还会整天在那上面灌水？"
加加是石头和芬达养的一只小母猫，今年三岁。
    可以说，因为加加，他们早在要孩子前就有了做父母的体验。
    加加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类是芬达。在它闯了祸石头满屋子追着打它的时候，芬达总是护着它，让它把头紧紧地缩在自己臂弯里。
    严厉的男主人石头，虽然从来不主动去抱它，却一直给它清粪便，买猫粮，带它去打预防针。
    芬达怀孕以后，加加的命运面临着重大的抉择。每次父母打电话，都再三叮嘱要尽快把它扔掉，就连石头也打算把它送给同事，只有芬达自己一直死扛着。
    石头问："你到底要孩子还是要加加？"
    芬达不服气地说："他们两个又不矛盾！"
"你没看书上、网上那么多关于猫给胎儿带来的危害吗？"
芬达："不就是弓形虫吗？加加从来不吃生肉，还不一定有呢。我才不信那
些危言耸听的玩意，照样生个健康孩子！"
这天石头回来，芬达高兴地说："告诉你一个消息，今天我做了弓形虫检查
一点事也没有。"
石头说："我也告诉你一个消息，我的同事都不愿收养加加，它太大了。"
"那我们正好可以留着它。"
"不行。即使现在没有问题，孩子出世以后呢？我不愿意冒这个险。等我们
搬新家的时候就不带它走，让它自生自灭吧。"
楼底下有好几只瘦得皮包骨的野猫，天气冷的时候就钻到地下室的垃圾堆里取暖，晚上常常能听见它们哀怨的叫声。很多人养腻了宠物，就这样让它们"自生自灭"。
留下加加也许真有一定的风险。可收养了一个生命，是不是就该为它的一生负责呢？非典的时候，那么多人草木皆兵，扔掉了自己相濡以沫的宠物。假如"可能"成为病源的是他们的亲人，孩子，会不会也遭到他们的抛弃呢？
不知什么时候，加加跳到了芬达的怀里，它柔软的躯体紧贴着她的小腹，让她感到一阵暖和。
"我的孩子还在肚子里的时候就已经熟悉了你，有时听到你的声音，他还会微微地蠕动。"芬达看着它温顺的眼睛。"你一定会像我爱护你一样爱护我的孩子，不会伤害他的，对不对？你们两个我都要。"
加加低下头，轻轻地舔着她的手。

--
芬达："再不减肥，你那啤酒肚跟我都快有一拼了。"
石头用力吸气，把肚子收进去一寸："我能瞬间隐形，你能吗？"
"靠，平时含辛茹苦地疼你，就这么一次就全抹杀了。"
"这帮家伙女的偏心眼拉偏架，男的就跟我说的一样，嘴上漂亮，实际好不
到哪去我现在豁出去了。做坏人挺好，没负担。下次我抛妻弃子了大家肯定也觉得发展自然，符合人物性格。"
"别指望我给你买这个那个了，我是坏人我怕谁？"
"以后你发文先让我审批一下。"
"你这么认真在看什么片子呀？"石头看见芬达坐在客厅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好奇地问。
    "伊朗影片《小鞋子》，一起看吗？"
    "我才不看这种儿童影片呢。"石头说。"要不你给我讲讲剧情，要是有意思我就陪你看。"
    正好到了广告时间，芬达就讲开了。

    男孩阿里带着从鞋匠那里补好的一双粉红色的小鞋子回家去，路过果菜店的时候，他停下来买土豆，顺手把塑料袋放在了门口。在他钻在角落里挑小土豆的当儿，拣破烂的老头收走了门口一堆垃圾，包括他的塑料袋。
    赊完帐拎着土豆出来的阿里找不到他放在门口的东西了，他把手伸进箱子的缝隙，想看看鞋子是不是掉那里面，一不小心弄倒了陈列的蔬菜，老板挥舞着扫帚把他赶走了。
    妹妹沙拉正坐在家里等着他："我的小鞋子补好了吗？"
    "补好了。"阿里吞吞吐吐地说，当妹妹高兴地要出门时，他急忙拦住："我说的是真话！的确补好了，可是我买菜时不小心把它们丢了。"
    沙拉的眼睛里顿时涌上了泪水："那怎么办？我明天怎么去上学？"
    "你可以穿我的球鞋去，我一定会把鞋子给你找回来，我保证！可你一定不能告诉爸爸妈妈，否则大家都会挨打。"
    阿里和沙拉，都只有一双可以穿出门的鞋。家里只有爸爸一个人工作，妈妈刚生了小弟弟，身体很不好。房东隔三差五的就来要欠租。
    第二天，沙拉穿着哥哥脏兮兮的球鞋出门了，她把头埋得低低的，排队的时候把脚藏在后面。
    体育课跳远时一个同学摔倒了，老师把她扶起来对大家说："同学们知道她摔倒的原因吗？因为她没有穿正确的鞋子，上体育课应该穿球鞋。"
    这话消除了沙拉对球鞋的不快，藏在后面的脚也挪了出来。
    女子学校的放学时间恰好是男子学校的上课时间。放学后，沙拉拼命地往家跑。哥哥正在巷口焦急地等着她，两人换了鞋子，阿里就像接力跑一样冲到了学校，可还是迟到了。

    "打断一下，"石头说。"你讲了这么长时间，剧情过了多少？"
    "大概是前半部分的三分之一吧。"
    "前半部分的三分之一……我只是叫你给我讲讲内容概况啊，拜托你长话短说好不好？"

    课堂测验上，沙拉心神不定地看着老师的手腕，终于举起手来问："老师，现在几点？"
    老师看一眼表："时间还很充足，慢慢做。"
    沙拉飞快地完成答卷交上去："老师，我可以先走吗？"得到同意后，她赶紧一路小跑回家，可一个不留神一只鞋子掉进水沟里去了，她拼命地追赶，鞋子在被水流冲了一段后卡在了沙拉够不着的地方，她坐在地上哭了。
    "小姑娘，为什么这样伤心啊？"路边杂货店的老头明白事由后安慰她：   "没关系，我帮你捞起来。"
    "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晚？"等了半天的阿里生气地问。沙拉不说话，把脚上的鞋子甩在他面前。"鞋子怎么是湿的？"
    "它不合脚，老往下掉，一不小心就掉进水沟里了。"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都是你不好，弄丢了我的鞋子。"沙拉委屈地说："我要告诉爸爸去。"
    "去告吧！爸爸现在没到月底领不到工资，得去跟别人借钱，你应该明白的！"
阿里又迟到了，正当他跑上楼梯时，教导主任在背后严厉地喊："站住！"
"昨天迟到的也是你吧？再迟到你就不用再来了！"
阿里进教室没多久，老师改好了考试卷子。"这次笑的人要哭了，全班只有
15个人及格，但还是有三个人取得了好成绩，下课后我要跟他们谈谈。"
念到自己的名字时，阿里露出了笑容。
"沙拉！"阿里在离家不远的巷子里遇到了妹妹，她还在为早上的事生气，
没有理她。
阿里掏出一支金色的圆珠笔："看，漂亮吧？这是老师奖励给我的。送给
你！"
沙拉眼睛一亮："真的送给我？"她接过笔："其实，我没有告诉爸爸。"
"我就知道你不会的。"兄妹俩又和好了。

"哎哎。"石头又来打岔："我知道你努力想讲得生动，可是不要嗲声嗲气
地装小孩子说话好不好--'都是你不好，我要告诉爸爸去'，我都起了一身鸡
皮疙瘩。"
芬达气鼓鼓地看着他。"算了，我还是一个人看的好！"
芬达走进房间的时候，石头讨好地对她笑："看完了？"
"恩。"
"你给我讲讲吧。"
"明早有重播，自己看去！"
"我喜欢你给我讲。刚才我是逗你的，其实听你讲故事比看电视过瘾。"石头拍拍床。
"到被窝里来，讲给我们爷俩听？"

    自从丢失了鞋子后，沙拉格外地留心别人的脚；列操的时候，她眼巴巴地看
着同学们脚上各种式样的鞋，突然，她发现了自己的粉红小鞋子！
放学后，她尾随着那个穿了自己鞋子的女孩，直到看见她进了一户人家，才
跑回家去叫来了哥哥，他俩躲在巷子里朝那扇门张望。
门开了，那个女孩笑嘻嘻地跑出来藏在门背后。
"我的小女儿在哪？"一个盲人摸索着往外走。女孩冷不防地跳出来抱住他
的腰，父女俩发出开心的笑声。
阿里和沙拉对望一眼，默默地回家去了。
阿里在校园里看见了全市学生环城跑比赛的通知，第一第二名可以有机会去夏令营，第三名的奖品是一双运动鞋！他飞快地跑到体育老师那里报名。
"早就过了报名时间，现在来已经没用了！"
"求求你了老师，让我试试看吧，我一定行的！"
掐完秒表，老师眼睛一亮。"好吧，就收下你了！"
比赛这天，会场热闹非凡。很多孩子喝着汽水，穿着名牌运动服装，还有父
母坐着家里的小汽车来为他们打气。阿里依然穿着那双破球鞋，但他已经告诉妹
妹，今天一定给她带双新鞋子回家去！
一公里，又一公里……阿里很快就把其他人甩在后面，终于保持在了第三名。后面的孩子用肘挤他想要超过去，阿里脚下马上又加快了些，就这样和前面
的选手到了平行的位置。
几个孩子几乎不分前后地僵持着，眼看终点就在眼前，要是有人抢了他的鞋
子怎么办！
阿里想起妹妹那双满怀希望的眼睛，他一咬牙闭上眼，使劲冲过了终点线。
只听得周围一阵欢呼，老师跑过来扶住了他。
"我跑了第三吗？"阿里喘着气问。
"第三？为什么这么问？孩子，你跑了第一名！"老师兴奋地把他扛上肩头，
记者挤过来："给我们的小冠军照张相，来，笑一个！"
阿里笑不出来。他看见了台上第三名的奖品，一双崭新的运动鞋。他的眼里
满是泪水。
门开了。莎拉看见哥哥沮丧的脸，什么都明白了。妈妈在里屋叫她，她急忙
进去照料小弟弟。
阿里在水池边坐下，扒掉已经穿了底的球鞋，把肿胀流血的脚浸入水中。 阳
光在水中折射出美丽的线条，几条小鱼游过来，轻轻地吻着他的脚。

"讲完了。"芬达给熟睡的石头掖好被子，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好好睡
吧。"

--
石头："咱们的孩子必须有个有典故的，书卷气浓的名字。"
芬达："叫关关吧。"
石头："这算什么典故？"
芬达："诗经第一篇'关关雉鸠，在河之洲'，多有水平。"
石头过去是个大大咧咧，不会考虑别人的人。
    每次洗完澡他都把另一双干净拖鞋穿走，当芬达换鞋的时候，就只能穿他换下的又冷又湿的那双。
    和芬达出门如果看见有两个座位，他会当仁不让地一屁股坐下来，同时顺手把笔记本包放在另一个位置上。
    芬达最恨的就是那个笔记本，要不是看它是公家的她早就给砸了。每天晚上石头上床时都搂着它占掉2/3空间，逼得她只能缩到角落里。他打盹的时候芬达伸手去想把它挪开，石头却猛地醒来："别动我小老婆。"
    有时早上醒来，芬达惊呼："快拉我一把，我腰发麻翻不过身来了！"
    石头二话不说就往她臀部踢了一脚，芬达一声惨叫"你干什么！"
    "这不就翻过来了吗？"
    吃完水果他会把橘子皮扔到芬达怀里，嬉皮笑脸地说："厨房的垃圾桶太远了……"
    "你呀，就象别人说的一样，等牵着五岁孩子上街的时候才会意识到自己当了爹。"芬达无可奈何地说。
    这天深夜，石头正要合上笔记本，转身看见芬达没有睡，微笑着看他。
    "怎么了？"
    芬达把他的手拉过来放在自己肚子上，石头马上感觉到掌心的冲击。"这是什么？"
    "他在踢我啊。"
    "这么强烈？"
    "他一天天长大，有时踢得我肋骨都疼呢。"芬达轻轻地说。"不过我靠着你的时候，他就不那么闹了，感觉也舒服多了。"
    她挣扎了一下，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我又翻不过身来了。"
    他伸出手让她撑着慢慢地转过来，又扶着她的腰让她半靠在怀里，自己的脚轻轻搓着她的。
    "舒服吗？"
    "恩。"芬达一脸的满足。石头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暖流。
    周末两人又去逛建材市场，计划梦想中的新房，直到傍晚才打车回来。
    石头下了车急匆匆地就往家赶，想起什么又回过头去，看见芬达拉下了10多米，远远地看去，她走得那么吃力，习惯性地捶着腰。从城北到城南，她跟他奔波了整整一天。
    也许是因为肚子太大的关系，她看起来比以前矮了好多。
    他停下来等她赶上，伸过手去搂着她的腰，和她一起走。芬达冲他笑了笑。石头突然想起一首歌，就哼了出来："慢慢地陪着你走，慢慢地知道结果……"
    "每一天爱你更多，直到天长地久……"芬达也接着轻轻地哼。
     看见一个水果摊两人停了下来。"买点水果吧。"
     石头挑了一个10多斤的大西瓜，称好掏钱，看见芬达站在一旁："楞着干什么？过来拎啊！"
     芬达对他怒目而视。
     石头现在还是个大大咧咧，不会考虑别人的人。

yoyox

石头："今天唧唧怎么样？"
芬达："唧唧？"
石头："不是你说咱们的孩子叫唧唧吗？我记得你说'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
预产期是下月初，但是这几天肚子抽疼，骨盆酸痛，应该快了。哪天不来就是上战场了……
    我家的新房正在装修，还能走动的时候我也去监工来着……现在体力不够了只好在家天天上网。配置赛扬300+14寸显示器（可不是液晶）……我父母没来之前（9月），基本也是我做饭。
    我们家还有一只猫，一直没有扔掉（是真正的小花猫）
    所以，除了心情开朗一点，我都是准妈妈的反面典型。这得益于大大咧咧的石头。
    但是如果不让我上网，不让我养猫，不让我去看新家，让石头笨手笨脚、鞠躬尽瘁地服侍我……就为了"也许"能让孩子更好算了，我们还是过二人世界吧。
夏天就要过去了。
    自从"东八区"茶餐厅开业六折的酬宾结束后，芬达就转移到了隔壁的"一点味"，因为这里不仅很实惠--点一杯8元的奶茶可以坐一晚，有时还送红豆汤。而且有很多的旧书和杂志，放的永远是她熟悉的粤语老歌。
    大概翻完两三本《看电影》，下夜班的石头就会蹬着破车，冲坐在窗口的她招手。
    雨后的夜空清爽而晴朗，石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操场上跑步的mm，高桥上一辆列车飞驰而过。
    "今天某某向我推荐后海，我很不屑地说：三年前我们就不逛那了，俗！"石头得意地，"据我老婆考证，现在最时尚的地方是大运村轻轨风景区。什么东八区、一点味，可怜他们搞公关的人听都没听过。"
    几乎每晚经过北航西门都能看见乐器店门口几个小伙子在那里吉他弹唱，旁边的漫画书店时近深夜仍灯火通明，沿街大排档的桌子满是少男少女。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的芬达有一种回到校园的错觉。
    "我还没吃晚饭呢。"
    "去花溪吧！"
     一份怪鲁饭，一份土豆泥，一盆酸汤鱼，二十多元吃得两人连打饱嗝。电视机里在放李连杰的《新精武门》，围了一群赤膊的民工。
    自行车穿过四环路的时候石头开始放歌："nothing gonna change my
love for you……"
但是因为他只会这一句，后面就变成了渐弱的"啦啦啦啦啦"。好在桥底下
来往的车辆
很多很闹，周围没有别人，芬达也装做没听见。
"你有没有想过孩子的名字？"芬达问。
"不是已经有一个了吗？"
"那是小名，我要的是写在出生证明上的。不如问问咱爸吧，祖父的意见很
重要的。"
"不用问他了。"石头悻悻地说。"他居然说北京生的就叫'京生'好
了……"
芬达差点从车上掉下来。
"其实我想的也差不多。今年夏天雨水很多，很凉快，'凉夏'怎么样？"芬达说。
"不好，没水平！"
"'暖秋'怎么样？"
石头干脆不理她。
小区的小卖部还没有打烊，"来两个冰淇淋！"芬达把钱递过去。
芬达的是"巧乐滋"，石头的是"天冰大果"--价格便宜量又足，被芬达
嘲笑为品味。
低俗很多回，但还是爱吃。
在楼底下花圃旁坐着，芬达抬头："哎，有月亮哦。快到中秋了吧？"
吃完冰淇淋她拍拍手："上去？"
石头摇摇头，走过去一手搂着芬达的腰，一手与她掌心交叉，脸上露出温柔
又腼腆的可爱表情。两个人轻轻摇摆着，跳起没有音乐的舞步。
"是这么走吗，怎么对不上？"
"我进，当然你退啦。"
"喂，你的肚子碰着我的啦！"

--
芬达："今天我还去大运村那等你下班吧！"
石头："自行车要送去修，不能带你了。"
芬达："哪坏了？"
石头："后轮钢圈变形。修车师傅说以后不要老载煤气罐、大米这样的重物……"
一大早石头就被芬达兴奋地摇醒了。
    "快告诉我求和公式，就是那个'3'反过来样子的符号（∑）怎么念来着？"
    "得尔塔？阿尔法？还是西格玛……？"石头迷迷糊糊地在脑子里搜索着。"你问这个干吗？"
    "咱们的孩子太牛了！"芬达激动地说："刚才我做了一个关于他的梦，得赶快告诉你以免忘掉！"
    这个梦是这样的--
    家属和护士都出去了，产房里只剩下芬达和刚出世的宝宝。她对着孩子微笑，出乎意料的是，他也对着她笑。不是那种小孩被逗乐的笑，而是腼腆、友好的笑。 芬达马上就觉得，这个孩子不简单。因此接下来的事情并没有让她太惊讶。他坐了起来，四处张望。枕头旁边有一张芬达不及格的高数试卷和笔。试卷上尽是大红叉叉，其中有道题：
      2  2  2      2
     2X+4X+6X+...20X
    ________________
      2  2  2      2
      X+3X+5X+...19X
    这孩子唰唰地就在后面写"N=10，∑2NX^2/(2N-1)X^2=……"只两行就把答案算出来了。
    芬达佩服得五体投地。要按她的思路就是上下式老老实实加一遍，相比之下她儿子的脑子就是计算器啊。她小心地指着"∑"说："你是怎么知道这个的？"
    孩子想了想说："一个女人教我的。"
    芬达点点头，心想这孩子还残存着一点前世的记忆啊。又问："那么这些N、X^2也是她教你的？"
   "恩。"
    不到半小时，他把整张试卷全做完了，基本都是每道题两行出解。芬达羡慕地说："你真行，你看我只考了58分。"
    孩子同情地点头，说："你是不应该学这个的，太难为你了。"
    梦做到这里就醒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是不是前几天看《心灵捕手》给看的？"
    "不可能，我自己是绝对不会想到这种解法的，何况我数学极次，又丢了那么多年。"
    芬达很肯定地说。
    石头不无醋意："有什么可高兴的，刚出世就会高数，那是怪胎！"
    "话不能这么说，既然有人十二三岁就能上清华，婴儿时代数学好也不过略微超前而已。"芬达满怀向往地说。"要对咱们的孩子有信心。"
    "也对哦，有可能我基因太好了。"石头也被她感染了，沾沾自喜地微笑。

--
石头："都是你的破日记，毁了我一世英名！"
芬达："一世英名？你之前是寂寂无名，如今我让你家喻户晓，在多少mm心中  
留下深刻印象。"
石头："那是刁德一式的深刻印象！人家都怎么说的？'生子当如孙仲谋，招婿
莫选小石头'--我都成垃圾男人的代表了！"
"晚上陪我去逛商场。"
    "女人就是麻烦。"
    这话引发了芬达的愤怒："我是那种很麻烦的人吗？这么多年来你从没陪我逛过一次街，买过一次东西。即使在双榆树租房的时候，我们也没进过咫尺之遥的双安、当代！现在我要去也不是为了自己……"
    "好好好，"石头举手投降。"吃完饭就去总可以吧，去哪？"
    "就去双安、当代！"芬达赌气地说。
    芬达果然对琳琅满目的成衣目不斜视，拉着石头一层层地上电梯，直奔婴幼专场。
    终于看到了久仰的贝亲、丽婴房，以及其他许多知名的婴幼品牌；芬达看了一眼标签，回头对石头苦笑。
    芬达和石头自己，也没有一件超过200块的衣服。
    石头说："既然来了就买吧，又不是买不起。"
    "可如果都给他买这种衣服，我们就只能剩下吃饭的钱了。"
    两人在一辆漂亮的童车前停下，有遮阳蓬，有奶瓶架，有玩具格，宝宝坐在里面一定舒服又令人羡慕。
    小姐迎上来说："这是韩国进口的，打完折后2500元。"
    转来转去，石头发现芬达不见了，好一会儿才在芭比娃娃的专柜前找到了她。她出神地盯着橱窗，好像在自言自语：
    "假如我小的时候能有个这么漂亮的娃娃，也许也会变得可爱一些吧。"
    在另一个专柜前芬达又停下了。那是双天蓝色缎面的小鞋子，还衬着白色蕾丝，又轻又软。
    "离孩子出世还早着呢，何况这东西根本就不能真穿。"石头反对说。
    "可是即使买了摆在家里，每次看到心里也会很甜蜜的。"芬达托在手心把玩了半天，摇摇头，又依依不舍地放下了。
    商城前的广场上，一群孩子正在老师的带领下玩旱滑，他们戴着精良的头盔和护膝，欢快地相互呼唤着，娴熟地来回穿梭。
    当我们的孩子日益长大的时候，会不会也想要个很酷的卡丁车或者芭比？会不会也想去玩旱滑？会不会也想去上双语幼儿园？看到同龄人被父母领着去学乐器、上奥校，他会不会也向往不已？
    如果我们不能满足他这些，会不会让他感觉到有些自卑，会不会让他的童年也失掉某些乐趣？
    石头轻轻地揽着芬达的肩膀："回家吧。"

--
芬达搂着石头的脖子，温柔地说："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
石头："为什么？"
芬达："我小的时候，家里都不给我买毛毛熊、大布狗这样的玩具……"

yoyox

石头对即将出世的孩子表现出一种狂热的、异乎寻常的溺爱，并且结合到了新房的装修中。
    芬达第一次察觉到这种苗头是在他提出要把次卧刷成粉红或天蓝做婴儿房的时候。她立时强烈反对，次卧原来说好是给父母不时来住的，哪能专为孩子布置呢？而且说不定过几年孩子长大了自己都会觉得俗。
    不久石头又提出家里全部铺地板，理由是他女儿在瓷砖地上走的话，小脚会凉……"可两个卧室都已经铺地板了。"
    "那她学走路肯定也会到客厅去！"他理直气壮地说。
    "对，他还赤脚走呢。你最好连楼道、电梯间、小区里所有的路都给铺上！"
    未获通过，他马上递交另一议案：要用实木地板替代复合地板，这倒罢了，问题是理由很可笑：复合地板厚度比实木地板薄，所以他女儿比较容易磕着。
    "老大，想想咱们小的时候都是水泥地，磕着又怎么了？不摔跤还长不大呢！"
    "可那是我女儿。"
    "地板都难免会磕着，既然这样，还不如换地毯。"芬达讽刺地回答。
    "我不反对。"石头郑重其事地说。"不管要不要地毯，总之实木地板我是铺定了，不就多3000吗？我出！"
    有一天石头向芬达宣布了一个重大决定：北京的冬天太冷，家里的暖气不能满足需要，他要改装地热。
    芬达感觉自己要抓狂了："这么多年冬天也没把你给冻着吧？有兴师动众敲掉暖气，刨掉水泥，再在底下铺热水管子的必要吗？"
    "和暖气的局部加热不同，地热是地面的均匀走管。这样在哪个角落都会感到同样暖和，而且铺的不管是瓷砖还是地板，我女儿走在上面都不会脚凉了……"石头出乎意料地强硬（芬达感觉他就是被女儿蹒跚学步的美好景象弄昏了头）："你别管，这件事我一定要做主。"
    经过一番考察，石头选择了最好的德国进口管材，带工费折合下来每平米100多。阻挠不成的芬达只好在施工图上涂涂改改，想尽可能地省点钱。
    "卫生间就不用做地热了吧，一天能在里面几分钟？再说还有浴霸。"芬达试探地问。
    "浴霸只对洗澡那块地方管用，离马桶远着呢。我不想冻着我女儿的小屁股。"
    "那储藏室总可以不做吧？"
    "储藏室紧挨着她的小床，不能一边冷一边热。"
    最后的结果是什么也没省成，石头咆哮着又亮出那种暴发户的口吻："总共不就1万来块吗？我出！我以后不打的了，电脑不升级了，还不行吗？"
    在预算表上又添进一个五位数，芬达心疼得不行。男人奢侈起来挥霍程度绝对高出女人百倍，她能想到的最宠孩子的方式不外乎是买名牌衣服或高档玩具，石头倒好，一出手就是成千上万哪。
    又有一天，石头兴奋地说："我们在家里装个背景音乐系统怎么样，这样无论我们孩子是在摇篮里熟睡，还是在阳台上晒太阳的时候，都能受到柔和乐曲的熏陶……"
    芬达看着他的眼睛，悲伤地说，如果他再这样折腾下去的话，家里连买奶粉的钱都没了 。

--

一天又一天，芬达的预产期快到了。
    看了好多准妈妈的帖子，都说上战场时要吃饱，还要带上点巧克力、红牛、葡萄适之类的东西补充体力。芬达到商场里挑了情人节石头送的那种意大利费列罗巧克力，关键时刻就让自己吃好点吧，也许嘴上甜蜜了就会忘记疼了呢。
    巧克力实在是太好吃了，芬达叮嘱着自己："再也不能吃了。"后来想想又说："今天再吃一颗，然后就再也不动，留到那一天。"
    巧克力吃完了，"那一天"还是没有到来。
    芬达开始问些"如果有意外你要孩子还是要我"这样的傻问题，而且态度极其认真，让石头哭笑不得。
    有时石头捏着她的手，感觉她在瑟瑟发抖。"怎么了？"
    芬达说："我好怕，我好怕我生不出……"
    石头半开玩笑地说："有事你早点吭声啊，否则要是等到破水了你在地上打滚，我也会被吓傻的……"
    他停住嘴不说了，因为看见她的脸都白了。
    芬达夜里也起得越来越勤。石头迷糊中听见她从黑暗中披衣起身，问她怎么了。
   "我肚子疼。"
    石头猛的就醒了，坐起来说："你还好吧？要不要打车去医院？都要带什么？"
    话没说完芬达已经进了厕所，不一会伴着冲水声她又回来了，轻松地吐出两个字："拉稀。"
    日子就这样一惊一乍地过去。
    这天半夜，芬达感觉到了小腹传来一阵例假般的疼痛。她不以为意，翻了个身继续睡，半小时后又被疼醒了。起来上卫生间，看到了淡淡的血迹。她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她回到床上，亲了亲石头，没有惊醒他。她知道真正的战斗可能还要几个小时甚至更久，望着窗外等候黎明的来临，好精力充沛地出发。
    天边渐渐地出现了绯红的曙光，窗外传来鸟儿的叫声。芬达的心里，一点也不害怕。
我的宝贝，很快妈妈就能见到你了。

--
石头："我们的孩子真是太体贴了。知道你已经江郎才尽快写不下去了，就适时  
地出世予以援手。老实说我看你的日记已经没什么新意了，只会拿我做概
念炒冷饭。"
芬达："胡扯！"
正如《整装待发》中所述，今天早上醒来知道大势已近，连忙把已经成型的日记抓紧时间写完一股脑贴出来，还在腹稿阶段的就顾不了那么多了，想到不能一篇篇地看完re文并自我陶醉，心中涌上深深的失落……
   感谢大家关心，我不会码字，就简单介绍一下。
    芬达情况现在很好，去医院早，到现在还在5分钟阵痛一次的阶段，要生估计得晚上了。受领导指派呢，回来买点费列罗带回去，顺便把大家的祝福带给他。
    本来最担心的是海妇的床位问题，因为听了好多已经快要生的妈妈还在外面呻吟的故故事。不过今天的运气挺好的，去了就有一个单间空出来了，房间条件也很好，有各种电器和淋浴间。今天打车的时候司机说今天按诸葛八卦说是素喜的日子，看来日子不错。
    好了，不多说了。我一定把大家的祝福带到，感谢大家。
到现在我仍觉得象做梦一样，今天来fesco取户口，看到边上有个HP的机器在做展示，赶紧上来给大家报个信：关关是个男孩，6斤5两重，降临时间为
10月26日21：56分。
    昨天和今天在医院一直呆着，没有时间给大家报信，非常抱歉。芬达在大家的鼓励和祝福下，坚持到了傍晚，最后没挺住，打了无痛分娩，不过最后迎接小
关关的时刻还是非常痛苦。女人真的很伟大，芬达看着自己的孩子时候，眼泪就下来了。
    偷来的机时，不好意思，不说汇报了，得赶紧走了，最后一句话：天使的皮肤真是难以想象的嫩滑。
"啊哈，今天这么早就起来发贴啊，被吹捧了几句就屁颠屁颠美得不行吧？"石头一睁眼就看见芬达坐在电脑前，马上跳下床来抢鼠标："让我审查一下今天的内容！"
    "今天怎么一口气发了这么多？哦，'朋友再见'？还挺有自知之明的，打算点到为止激流勇退吧？每天看你搜肠刮肚也挺累的……"
    看着看着，石头瞪大了眼睛。"你，你不会真的……"他结结巴巴地望着芬达。
芬达赶紧把食指放到嘴边，指指门外："等会再说，别吓着他们……"
可已经来不及了，石头冲出去大喊："爸，妈，快做早餐，吃完我们上医院！"
芬达爸和芬达妈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光婴儿衣服就塞满了一小旅行袋。石头还在难以置信地问："你确定真的发动了？我看你不象疼的样子啊？"
    检查完毕，大夫马上开出了住院单，芬达住进了产一区的6号房。
    "300块的单间果然不同凡响啊。"石头左看看又摸摸。"有电视，有微波炉，有冰箱……马桶还带冲洗器。护士，请问这能上网吗？"
    "应该不能吧……"
    "那么这个是什么？"石头好奇地指着墙上一个"AMP"网口。"要不我明天带笔记本来试试？"
    "哎，"他又兴高采烈地转向芬达。"住这是不是有点太奢侈啊？要不咱们换一个150不带卫生间的？或者住30一个床位的？"
    芬达冷冷地说："你好象有点过度亢奋了吧？"
    "嘿嘿，开玩笑开玩笑，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还有什么要带的尽管说。看你一时半会也不象能生下来的样子，我先去装修工地一趟，妈先陪着你。"
    芬达没搭理他，口中念念有词："三十、三十一……"数到五十的时候，她睁开眼长出一口气说："间隔20分钟，阵痛50秒。"
    "那什么时候才能进入实战啊？"
    "医生说两三分钟疼一次的时候再叫她，检查宫口十指开全了才能进产房。"
    到了下午，芬达的宫缩间隔缩短到5分钟一次，感觉也不象开始那么轻微了。昨晚睡眠不足让她感觉很疲惫，刚开始还能不时打一小会盹，随着疼痛的加剧只有倒抽冷气的份了。芬达妈还在一旁絮絮叨叨地一会让她下去花园里走走，一会让她把带来的饭菜都吃完。
    "妈，你就让我省点力气好吧，我都想撞墙了……"芬达有气无力地说。
    快六点的时候石头带着鲜花和巧克力回来了，笑嘻嘻地说："家版上都快水漫金山了，今天的帖子基本都是围绕咱们的，我赶紧把你的情况给报告了一下。"
    护士过来检查的结果是只开了两指。想到不知还有多久的漫长痛苦，芬达实在受不了啦，她提出要打无痛分娩--实际上是一种硬膜外麻醉，针头插进脊椎里，外连的镇痛泵通过管子给药。立时遭到爸妈的强烈反对，什么无痛如何能生孩子，当年医疗条件如何差不也这样过来了，不要娇气忍一忍就过去了……
    芬达求援地望着石头。没想到石头说："爸妈说得对，不经历生产的痛苦怎能体现母亲的伟大？多么先进的辅助手段都会有副作用，自然的才是最好的！"
芬达真想扑过去咬死石头。
    "照你这么说大家都该向关公学习，刮骨疗毒不要打麻醉好了！有条件舒服一点为什么偏要强忍着？"
    "上午看到你阵痛数秒的时候，我还觉得你很勇敢。原来你到了关键时刻就是这种表现，这点疼都忍不过去！"
    "我从早上到现在都疼了十多个小时了，你一点都不心疼我，只想着成全你所谓的伟大。"芬达悲愤地说："在你看来我不但要疼得死去活来，最好还大出血，最好干脆死掉，这样才能满足你的理想。你这个形式主义者！"
    石头也悲愤地回答："是谁在BBS上标榜自己多么乐观自信从容的？还煽情地写什么'宝贝，妈妈一点也不害怕，很快就能见到你了'，把我眼眶也骗得湿湿的。大家都在为你祝福、加油，谁能想到你居然是个胆小鬼。我都没有脸上家版去给你摇旗了！"
    他转身出去，不一会回来把纸笔摔在芬达面前："无痛分娩的意见书，你要是还坚持就在上面签字。看好了，上面列举了种种不良反应，出事了你可得自己扛着的。"顿了一下又加重语气："你考虑清楚，交到大夫那可就收不回来了！"
    没由得芬达做上几秒激烈的思想斗争，钻心的阵痛又一浪浪地袭来。她抽抽噎噎地签了字，眼泪一半是疼出来的，一半是给石头羞出来的。
    几分钟后护士来送芬达去麻醉，她上轮椅前怯生生地看了石头一眼。他甩给她一个强烈鄙视的眼神，就把头转了过去。

--
石头："我要是早把笔记本带来让你上网，你是不是就不疼了？"
芬达（乐滋滋看帖子中）："也许吧……"
石头："那是不是也不打无痛分娩了？"
芬达："哼，不疼也打，凭什么给你省钱！"
芬达被推回来的时候，手上打着点滴，背上挂了个镇痛药泵，脸上却挂着满足的微笑。
    石头看见她这个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芬达低着头，小声说："将心比心嘛，换了你是我，你也会觉得疼的……"
    送她回来的高个小护士说："体谅体谅她吧，女人生孩子挺辛苦的。"
    石头恨犹未尽，坐在床边开始数落上了：
    "大夫都说了，只有少数人才打无痛，大部分人都是咬紧牙关挺过来的。这样的机会一辈子可能就一次，即使疼也是值得回味的。"
    "你让我回头上BBS，怎么去跟大家说？'芬达不够坚强，哭着闹着要打无痛分娩'？"
    "今天去给你买东西的时候，我还想着自己陪伴在你床前，给你擦去额头的汗珠，剥巧克力给你吃；你疼得受不了的时候，我就让你咬着手臂，即使咬出青紫咬出鲜血，我也不吭声，和你一起分担痛苦，迎接孩子的诞生。没想到你……"
    芬达躺在床上，背朝他不做声。石头以为她还在忏悔哩，气有些消了："算啦，打也打了。吃颗巧克力吧！"
    他剥了糖纸送到她嘴边，却气急败坏地发现芬达张着嘴巴睡得正香呢！
    半小时后大夫来了，一检查："哎呀，看来这麻醉打得太舒服了，宫缩的频率都感觉不到了，肚子也不硬了。"
    石头咬牙切齿地望着芬达，后者已经醒了，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笑。
    大夫说："吊点催产素吧，促进宫缩。"
    不一会芬达又开始哼哼了。她对进来的护士说："为什么我打了无痛还这么难受啊？"
    "无痛只是相对减轻一点痛苦，不是真的一点也不疼。要是没打，也许早就疼得受不了啦。不过真进产房的时候，还是得把药停了，完全靠你自己来。"护士说："肚子特别难受想大便的时候赶紧告诉我们。"
    芬达的哼哼声越来越大，伴之以"怎么这么疼啊""放过我吧"的语句和频繁扭动肢体的动作，石头有些慌了，问："想大便吗？"
    "想，想！"
    石头跑出去喊人。一位小个子助产士进来掀开被子给芬达检查，石头看见床上一汪血水，差点跑进卫生间去吐。他紧张地问："大夫，这怎么回事？"
    助产士若无其事地说："好了，宫口基本都开了，可以进产房了！"
    芬达颤巍巍地努力站起来坐到轮椅上去，石头笨手笨脚地想去扶她。护士问："家属要陪产吗？"
    "我？"石头一怔。"我必须在吗？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不需要你帮忙，只是问你陪不陪产？"
    他嗫嚅着不知该怎么回答，轮椅上的芬达开口了："算了，你就在外边等着吧！"
    石头怯生生地看了芬达一眼。她甩给他一个强烈鄙视的眼神，就把头转了过去。

--
芬达："什么给我擦汗珠，剥巧克力吃，让我咬着手臂，出血也不吭声……原来  
你到了关键时刻就是这种表现！"
石头："你不知道，我问过了，陪产要收150块陪产费的……"
芬达："得啦，别找借口啦。咱们谁也别五十步笑百步！"
给芬达接生的是之前见过的小个子助产士和高个护士，两人都非常年轻，20出头的样子。
    小个子助产士好像心情很好，哼着歌儿有条不紊地做着准备。她让芬达仰面躺上产床两腿蜷起，示范道："每次疼的时候咬紧牙关，手抱腿往下巴颌使劲，像拉大便一样。"伸手关掉镇痛泵："现在要停掉无痛以便你更好地用力。"
    芬达小心地问："一定得侧切吗？"
    "不一定，得看你自己的努力情况。不过一般来说生头胎的即使不侧切也难免会撕裂个小口的。"小个子助产士看见芬达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的表情："疼了吗？抱腿用力拉！"
    倾斜的产床和蜷腿的姿势已经让芬达很不舒服，疼起来的时候她下意识地扭动着臀往后躲，这样能好受一点。可是小个子助产士说："别扭屁股，向下使劲！"
    芬达尝试着照做--啊~~~那简直是迎痛向前哪，全身毛孔都疼出汗来了，她不自禁地叫出声来。
    "咬紧牙关别喊，喊了就泄气了。把力气用在下面！"
    阵痛弱下去了，芬达顺势放松腿，想休息一会。可没由得偷懒几秒钟，又排山倒海般地袭来，用力啊--使劲到一半又泄气了，她听见了自己凄惨的叫声。
    "不要喊！你把力气都耗在喊疼上面了怎么能集中精神使劲呢？"
    "我是真的很想用力的，"芬达带着哭腔说。"可是……"
    "你要勇敢一点，对自己有信心。前面那个产妇就很会用力，半小时就生下来了！"
    "别夹腿，双腿拼命打开！"小个子助产士说："我都看见孩子的头了，只要你用一点力他很快就能出来！"
    芬达不相信地说："你大概是在安慰我吧……"
    仰头看着天花板的芬达喘着气，思绪如乱麻一样与疼痛交织着：孩子那么大，能通过她那狭隘的产道吗？据说侧切是用剪刀剪开……有那么一刹那她真想缩回去，不生了，可这是不可能的；芬达真感觉自己陷入了进退两难的人生绝境，她会不会象少数人那样几个钟头都生不出来？会不会难产？……
    在外面等得心急如焚的石头，只听见芬达在里面神经质地喊："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我们在帮你接生！"
    "对不起，我真的很紧张……"
    "你用不着跟我们对不起，你要自己用力！"
    一声金属器械的脆响又触动了芬达的神经，她惶恐地问："你，你不会要用产钳吧？"--那可怕工具的种种传说噩梦一样在脑中闪过。
    助产士和护士又好笑又好气："你放心！不会对你用那玩意的。你对我们有 点信心，也对自己有点信心好不好？"
   （看来盲扫得太多也是有坏处的。）
    过了一会芬达又结结巴巴地开口："要是我过了几小时还是生不出，是不是还得剖腹啊？"
    "你都已经上了这个台子就不要再想什么生不出剖腹的事情了！"
    "要不，"芬达说："要不你推推我肚子？我自己不敢使劲……"
    "还没到需要我们推的时候，你自己完全可以用力的！"

--
石头："笔杆子在谁手里，舆论就偏向谁那一边。比如说当时我在外面听见的就  
是你像电视上那样又哭又叫，给你自己一写好像还多么勇敢了。"
芬达："要不你也从个人角度来个《我与芬达--不得不说的故事》？"
石头："那不是给你义务炒作吗？"
又一次疼痛袭来，芬达狠狠心，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朝下使劲，在剧痛中居然真的感觉到腹中的重物下坠，顶在了两腿间，然而她下不了决心继续用力，正想借着阵痛减弱的当儿缩回去，突然感觉到仿佛被揪着肠子的剧痛，失声大叫起来。说时迟那时快，小个子助产士一把拽出一个湿漉漉的，还在蠕动的温热物体放在芬达胸口，顿时产房里响起了婴儿的哭声。
    和婴儿一起带出的羊水溅了小个子助产士一身，她头一次用很凶的语气说："喊什么，看把你孩子吓着了！"
    惊呆了的芬达哭着说："谢谢你，谢谢你……"
    高个护士把孩子抱到芬达眼前让她看："男孩女孩？"
    "男孩！"
    "好。男孩，9点56分生，六斤半……"她又把一张记录单送到面前："右手大拇指。"
芬达在鲜红的小脚丫旁摁完自己的指印后，护士过来按摩她的肚子以娩出胎盘。每按一下，就有汩汩的鲜血和内脏样的东西溢出；有那么一会芬达很怕自己会失血死掉，然后又想：完了，以后看到鸡肠子都会想到脐带了……看到助产士和护士面不改色地做着清理，手套和围裙上满是血污，她觉得她们才是真正的伟大！
    听到哭声的石头焦急地跑到门口问："医生，我爱人怎么样了？"
    "母婴平安。"高个护士说，"说句话让你丈夫放心吧！"
    石头听见芬达声音嘶哑地说："快谢谢医生。"
    "给你开了个小口，现在要缝上，很快就好。"小个子助产士说。芬达点点头，虽然宫缩仍在持续，滋味可比刚才好受多了，此时如释重负的轻松盖过了一切。她能感觉到针线穿过皮肉但没有什么痛感，麻药又开始作用了。
    "好，最后一针！"小个子助产士欢快地说："行了！怎么样，能自己坐起来吗？"
    芬达努力地支起身，却没有马上坐到轮椅上去，眼睛搜索着哭声传来的角落。
    助产士和护士笑了。高个护士说："待会就给你送房间里去！"
    小个子助产士则又开始哼着歌儿，作下一个接生准备了。
    门开了，被推出来的芬达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病号服下两腿还在打抖，脚脖子上留着已经干了的血迹。她的肚皮仿佛泄了气的篮球，很可怜地瘪了下去，垒成几叠。石头心疼地把她接回病房扶上床，翻来覆去只会说一句话："老婆辛苦了，老婆辛苦了……"
    不一会关关真的给送来了，护士没有把他放到婴儿床上，而是直接送到了芬达胸前。闭着眼睛的关关，自己把脸凑到妈妈的乳房上用力吮吸起来，芬达和石头久久地低头看他，恍如梦中。

--
石头："嘿嘿嘿，让我亲亲我儿子。"
芬达："我现在看你跟他一对比，怎么这么面目可憎呢？肥厚发红的两腮，稀疏
的胡茬，鼻子上还有粉刺。以前还真没注意……"
石头："焚琴煮鹤……"

    "又拉了。"头发象鸡窝的芬达对眼睛一条缝的石头说。
    两人一个扳腿，一个揩臀，沮丧又默契地开始分工合作。
    石头刚把干净的尿不湿垫上去，"噗"的一声洁白的纸面上就留下了金黄色固液混合物的印记。关关睡得很安详，非常无辜的样子。
    面面相觑。芬达说："算了，过十分钟就送去洗澡了，我们就装不知道，趁他不哭赶紧包好。"
    护士终于来"收人"了，两人长出一口气。走廊里的小推车上，一字躺开了六七个宝宝演奏大合唱，受这氛围感染，关关也不甘寂寞地争鸣起来。
    "关关的哭声明显不如其他人响亮啊。"石头说。
    "这孩子将来长大也许不善于争短长。"芬达若有所思地说。
    "那我们就教育他不要太老实，受欺负要学会还击。别像我小时候被打了讲理都讲不过别人。"
    "哇，你看这个宝宝头发又黑又密。"芬达嫉妒地招手："还有这个，居然是高鼻梁。"
    虽然说母不嫌子丑，可实事求是地说，芬达第一眼看到的关关，简直就是个小ET--皮肤是紫红色的，脑袋扁平，两腮下垂，鼻子上长满粟粒疹。虽然知道新生儿都是这个样子，她还是掩饰不住失望。
    在医院里住了两天后，关关的样子好看一点了。皮肤白多了，腮帮子也不那么鼓，精神好的时候一双大眼睛顾盼有神。可放在推车上这么一比较，充其量也就是五官端正而已。看来还是没有广告公司找上门来的福气啊！
    洗完澡回来，关关会昏昏欲睡直到下午。中间蔫不拉叽吃几次奶，也是含着含着就睡着了。
    半夜以后，是他一天中精力最旺盛的时刻，也是石头和芬达的魔鬼时光。一放他在床上，他很容易就号啕大哭，即使刚吃饱，尿布也很干爽。
    护士说："宝宝哭多数是因为不舒服，有时也是想有人注意他，关心他。把他抱在怀里会让他有安全感。"
    石头只好一遍遍地起来，抱着他在屋里踱来踱去，把自己能想起来的儿歌，五音不全地翻过来倒过去唱。芬达在一边想笑，又觉得这情景很可爱。
    突然石头飞快地抽出自己的手，表情夸张地喊："大便，大便！"
    一换尿布，关关又开始哭，这回石头怎么哄也哄不住了。他无奈地往芬达胸前一推，后者哭丧着脸："又找我啊，我都成安慰奶嘴了！"
    四周静悄悄的。芬达龇牙咧嘴地从关关嘴里抽出已经吮出血泡的乳头，蹑手蹑脚把他抱到小床上，自己再躺回去。
    她揉了揉酸疼的肩膀，习惯性地去拍自己的肚子，却只摸到松软的赘肉，这才想起那个小人已经离开了她的子宫，此刻正睡在半米外的小床里呢。芬达的心里突然涌上一阵失落。她有点怀念他和自己一体的日子，她可以用温暖的羊水和韧性的腹肌包围着他，保护着他，现在他却要只身去面对满是风雨的世界了。他是那么弱小，要一个人走很长的路呢。
    借着外面的灯光，她看见关关没有睡，两只黑豆似的眼睛恬静地望着这边。婴儿的视力只能看到20厘米内的东西，但是芬达觉得他就在看自己。
    "老公。"芬达突然说。
    "恩？"沙发上的石头应道，他也没有睡着。
    "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我们可要管他20年哪。"
    "也许还不止20年呢。"
    "老公。"
    "又怎么了？"
    "想想真奇妙啊，你身上那么一点点，我身上那么一点点，结合在一起居然变成了这么个小宝宝。"
    镜头拉远，当他们思考的时候，上帝正在星空的某个角落里发笑：这只是奇迹的开始，等你们看到他未来长大的样子，就知道那才是我真正的杰作呢！

（全文完）
--
石头："在水木上呆了六年，我的帖子终于第一次混上了十大。"
芬达："还不是沾了儿子的光……"
石头："现在关关名声大震，还有人说过几年要生女儿跟咱家结亲呢。"
芬达："是吗，那咱们一定要挑个家世好、嫁妆多的……"

neuzhang

太长了，看不完！

空空的

呵呵，我看完了，真佩服我自己
可爱的小妈妈，知春路大运村熟悉的场景，不熟悉的过程……
真是好文章呢~

神.TL

好长，我没有耐心看完了。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