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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2-5 04:2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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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罪人的征战
(1)浸末的家园
下午,一切都笼罩在一片昏黄中。太阳光从灰色的天空背后穿刺出来,所有在它之下的东西都被染色,那不是血色也不光明。
我站在阳台上,下面的林荫道上,一个女孩顶着一张白脸走过,表情木然。不知道这个场景中的什么,突然象蜂刺一样蛰痛我。我的胃剧烈地痉挛。跑进屋里,蜷缩在大大的沙发里,反复呻吟着的是——H,你的名字。
这是H走后第五年的某个下午。
事后我想,也许是那个女孩那张木然的脸;不对,确切地说是那种木然,它让我想起你,想起一些关于我们的葬礼。
(2)我们的葬礼
第一次参加葬礼,很早便出门,其实并不想早去,只是想在路上拖延闲荡。那样冷的天,决定在去之前去买几本漫画。从书店出来的时候,发呆地站在马路的中央——快车道上,我脑中突然有种幻象,看到一辆货车正朝自己飞驰过来。结果只是清晨的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擦肩而过的小贩,手里的铃铛把我唤醒。她出售我喜欢的食品,一种包裹着酱汁的米食。也是L喜欢的——那个葬礼的所属者。等烧热它的时间,又一个小贩拿出首饰来兜售。热情地比划着,要把一个个闪着瑰丽的光的手镯给我戴上。我闭着双唇不语,把手伸出去。手干上,绿松石和红珊瑚的手镯掩盖了杂乱的、没有痊愈的疤痕。我笑起来,或许仅仅是在内心的。
来参加葬礼的人很多,倒不一定是因为死者生前的朋友多少,一个人死了,总有很多人来。因为对死人是宽容的,即使生前你们有争执,人走了,怨恨也都烟消云散,没有人愿意再计较。我下意识得用右手握住左手腕,走进去——因手上的首饰于场合的尴尬,它们有着这个冰冷世界里不能容忍的光彩——即便它们自然地掩盖着我的伤口。
我就这么尴尬而略微带点不可言明的心情走进去。当然,一席黑衣。
看到L的骨灰放在那,在大厅的中央,寂寞地被人群包围着。我说“寂寞”是因为他的孤单,他已经上路了。和我们所有的人告别。
我的眼泪突如其来地哗啦啦流起来,象没有预告的泻洪,然而又是静寂无声的。这个无声,它象一个沼泽,吐着泡,迅速地——我下沉再下沉。我双手捂住耳朵——明明是无声,几本漫画都散落地上。人群朝我聚过来,我看大巨大的阴影——接着,有个人,他走近来,一双雪白的匡威。人群又散开,然后世界慢慢恢复声响。只剩下我那止不住的眼泪,不停地往外冒。
“S,你不要激动。
S,你不要哭,不要哭……”H抱着我的头,他自己都哽咽了。
我只是泣不成声。
那是我和H一起的葬礼,他死党,L的葬礼。
这句话,本身就寓意深刻,它告示着我们的死亡。
“S,假期你回家么?”暑假前,宿舍的女孩子问我。
“不了,我想留在这。”
“这的寒假不是人呆的。”女孩大笑着我错误的选择。
我也笑。
其实从开始我固执得要来这么一个风沙的地方学德语就不对。不过我喜欢,把自己的固执解释为一种坚持。然后安然得“享受”它随后带来的种种结果。
它带来了H,答应陪伴我走过一生的亡人;
带来了L,与我相知的亡人;
带来了S,我。这个夺走H的罪人。
(3)阿古罗之丘
丽江。L的葬礼之后我们去旅行的最后一站,然后我就执意留下来。我和H。
这个小镇真的很好,安静、整洁也不花哨。冬天的空气干净而清凉,我们在院子里种樱花,等着它三月开。
二月了,我快乐起来,等着樱花开的日子近了。我们要在樱花下面弹“阿古罗之丘”,讲述一个人常年在樱花树下等死去的她的亡灵回来。我们还要把吉他的音箱和效果器也搬出去。
我在笑,脸的一半沉在阴影里。
我趴在H背上。
我想我快死了。我们要穿过院子去车库。路过樱花树下,我回头望着它,夜色茫茫,五指不见。
一个高而清瘦的男孩,背着一个光着脚的女孩。她这个月第二次严重胃出血,脸都煞白。她说她已经不会觉得疼了,她快晕过去了。她要是死了,要葬在那棵树下面。
初春的凉风,午夜的小雨,他的睫毛都湿了,他说,“S,我们要看樱花开。”
5年前,樱花没有开,我一个人回来。
(4)我的乌托邦
又迟到了,我就是这么懒散。因为整夜对着那些德语发呆。我跟不上,是真的,那些德文爬满格子,而我每天都对着他们到半夜。天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常年风沙的城市。
外面又在刮风沙,德国老师的德语不很清晰。我在纸上画画,还写些自己的名字,S,S,S……中文日文都有的。严重缺乏维生素的我昨晚看到桌上留的东西就跑了,结果现在又开始剧烈的胃痛。我开始生气起来,因为这个疼痛,因为无聊的课程,因为外面风沙。一切的一切我都突然开始不能忍受,把这些归结与H,虽然是很少很少的偶尔,我是这么没有理由的。其实死活要来这里的人是我。
第五年,我穿着白衣,樱色长裤,站在这里看樱花,花瓣在脸上投下阴影。现在我要离开这里了,拿着一张单程票。我想我不能背出“阿古罗之丘”的歌词了,那只是命运。我曾经想过,最好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的,应该是时光流转,天上地下,我们都在一起。自然而然的,不靠着别的什么力量,不需要许愿来把某人留在身边,也不需要还愿。
但是人又有多少力量,是啊,人又有多少力量呢。
(5)安然的入眠
时间续貂行事,不堪的过去是我身后一个茫然的布景,无论我走到哪里,我的生活上演所有的剧情,都在这个背景下。我在命运的指引下在游游荡荡,当这些宿命投掷出巨大的阴影时,我想起一些人,他们解救我,也遗弃我,使我再也回不去了。我参加他们的葬礼,却几经折磨而离自己的葬礼遥遥无期。我开始不断的行走。去找一种与死亡抗衡的唯一。
当生命日渐消散的时候,仍漾着一脸快乐的笑容,沉默得紧拥着些微的幸福,即使弥漫着哀愁,我也已经安然入眠。我不上闹钟,亦不会迟到——自己的葬礼。
这是H走后的某个下午。第五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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