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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辈的爱情 --非常经典的文章,值得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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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12-17 23:04:4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挺长,但越往下看越有味道:

王贵是我爸,安娜是我妈。
王贵原本应该配家里的远房表妹李香香的,不想共*产*党给了王贵深
造的机会,尽管王贵高考的时候数学吃了鸭蛋,但凭着傲人的英语和语文成绩,堂
尔皇之地进了省城的大学外语系,主修英国文学。

那时候安娜是落魄的凤凰,刚下放回来,坚持着没嫁给村长的儿子没
和群众打成一片。调回城的时候已经是26,7的大龄女青年了,被分在省城的皮革
厂做了一名臭皮匠。

安娜原本是不信命的,不过经过10年上山下乡的洗礼,她已经彻底成
了宿命论者。
当年她在省城里是科技大学预科班的班长,满脑子的梦想就是当科学
家,出国留学。没想到毛老先生一句话,就把她一生的理想葬送了。她觉得自己
的命如同一架滑翔机,从出生起就在走下坡路。她小时侯是有奶妈的,在大上海被
黄包车拉着看包厢沪剧的,沪剧界响当当的头牌花旦是她的小奶奶,给她爷爷当小
的。
不过没多久安娜就跟着爸爸妈妈到安徽那个穷地方支援建设了。她常
说,这都是命啊!当年很多人往香港台湾逃的时候,她爹原本都在香港混到一官半
职了,因舍不得上海的如花似玉老婆和几个伶俐孩子,硬是逆流而上回上海了。于
是也省却了一段两地分隔的日子,要苦大家都苦一起,不必到90年代了到中央电视
台天涯共此时里寻亲。每次安娜看到电视里“刘老先生寻找失散多年的女儿,他是
49年去台湾的,当时女儿只有3岁。。。。。”的时候,都感叹爹当年还不如带
我去了香港算了,现在再回头寻找我姐姐,也不会有你们这两个讨债鬼。

安娜到安徽的时候才11岁,那时候那里穷乡僻壤,连个正经砖瓦房都
没有,街上稀稀落落没几个人,她非常怀念上海的小笼馒头和鳝煳。如今牛奶是吃
不到了,却还得每天自己种菜。安娜那时候每天把一马桶的粪抬去菜地的时候,就
开始打恶心,
心里自然而然地咒骂共*产*党,安娜反*共的情绪是发自内心的,是
刻骨铭心的,是到死都不会原谅的。她的口头禅就是,要是没有共*产*党,我怎么
会到安徽来?
要是没有共*产*党,我怎么会下放?要是没有共*产*党,我怎么会跟
了那个乡巴佬王贵?
安娜的妈妈倒是随遇而安的很,到哪里都是个家,老头子被贬
安徽,她毫不犹豫就跟来了,连上海的木箍马桶,漆红漆的那种都一起带来了,摆
定一付要扎根的样子。事实上妈妈的确是扎根了,以前在上海的洋房里共生养了9
个,到了安徽的草棚棚又再接再励生出了老十来。安娜是老六,是妈妈当时带来的老大,
娇小姐从天上到地下,开始行使保姆的责任,替妈妈带孩子了。

安娜骨子里是小资的,即便穿着短两寸的衣服,即便吃着榨菜炒青
菜,她也会把生活安排得妥妥帖帖。她给妹妹扎冲天辫子,并且穿上妈妈的高档旗袍
在镜子前扭来扭去。她看的书都是不合时宜的,是被时代批判的,什么红与黑啊,
牛氓啊,哈姆雷特啊,还有安娜卡列尼娜。她常发的哀叹就是与安娜同病相怜。

高中的时候安娜碰见了她梦中的情人,高大英俊的涡轮司机。那是她
的同班同学,另一个会拉小提琴的小资。那个涡轮司机好象更不幸,他父亲以前是
蒋*光头的贴身医生,留德回来的,只因老婆给陈果夫看中带走,就很恶毒地将他
扔给共*产*党了。两个同命人在一起擦出了倍儿亮的火花,涡轮司机甚至教安娜德
语,相约大学毕业后一起到德国的歌庭根大学去读博士。只可惜10年浩劫把两人原
本读博士的时间都拿去种地放牛了,在安娜兴奋地用手团着牛粪烘干了当过冬柴禾
的时候,涡轮司机正在山间的水田里噼里啪啦使劲儿地把蚂蝗拍出小腿肚子。
安娜回城的时候,第一次觉得以前憎恨的省城竟这样可爱,和乡下的
煤油灯比起来,这里的电灯象个小太阳,她其实早已经忘记了大上海的霓虹灯
了。

安娜进厂当学徒没两天,厂里人事科长就很有私心地将自己的侄子介绍给她。原因是安娜在一群刚从乡下出来的老姑娘里出类拔萃,皮肤雪白,说话儒糯,相貌嗲得象周旋。安娜到现在还跟我说:“我是害怕周扒皮报复我,如果我不跟他侄子谈,他就不给我转正。”王贵的叔叔就姓周。
 楼主| 发表于 2003-12-17 23:05:44 | 显示全部楼层
安娜看王贵第一眼就打退堂鼓了。安娜一直嘲笑王贵是“相貌堂堂的天蓬元帅”。王贵因为是我爸,我一直不觉得他难看,魁梧敦实,很气派嘛!
安娜看王贵是学英国文学的,就跟他侃起了十四行诗。谁知王贵对这
很不感冒,王贵最喜欢的是河南梆子戏,可以一个人又扮男又扮女唱一整台。安娜
当下心就凉了半截。王贵的审美观点坚持了30年不改,到现在还是喜欢听梆子戏
或二人转,后来洋气一点了,就喜欢邓丽君的靡靡之音,能把美酒加咖啡整曲连过门
都不拉地唱下来。每当安娜在家听施特劳斯的时候,王贵就说弹棉花的又来了,那
算什么呀,连个歌词都没有,怎么记得住?

安娜见了王贵两次以后就决定断绝关系。起因是王贵请安娜去看电
影,之前很愚蠢地一起去吃了碗面。王贵是见饭不要命的主,以前在家乡饿惯了,到
大学里才开始吃饱饭,能有碗阳春面吃,一定是连点油渣都不剩的。安娜看见王贵
并不推让,用筷子夹起一大缕面条,哧溜哧溜吸进肚里,声音大得象喂猪一样,顿
时凤颜大变。
她用脚踢踢王贵,小声说,慢点儿吃。王贵居然回答,慢就凉了,凉就不香了,并不理睬安娜的劝告,风卷残云般消灭了面条,吃到鼻尖冒汗。安娜大失所望。根据她的小资论调,吃相即教养,她实在无法跟这样一个毫无教养可言的人共同生活在一起,特别是无法想象今后的孩子的模样,脑海里浮现三个字:种不好。以后安娜每每看我不顺眼的时候,都牵扯到王贵,最后的总结发言就是:种不好。

安娜哭着跟妈妈说要跟那乡巴佬一刀两段。妈妈甚是老谋深算,不动声色地说,你带他来见见我。

王贵的圆滑与乖巧在见老丈母的时候就体现了。虽然只见了安娜3
面,却一进门就冲丈母喊妈,其亲热程度让我们没有理由怀疑他不是发自肺腑的。这
次王贵学乖了,丈母做了顿红烧肉,他只礼貌地夹了一块,并且连连点头夸妈妈
手艺好。
后来我问王贵,就那么一块,你吃出味道了吗?王贵说,刚进口就化了,
心里痒痒的,回去以后三天都在回味那红烧肉的味道。我晕!你相信吗?当时的年
代,只一块红烧肉就可以压过小周旋的魅力!他脑子里想的不是玉女,却是红烧肉!

丈母手一挥,就把安娜的终身定下了。丈母说:“人家是三代贫农,
出身多正?高中入党,底子多硬?学的是洋文,以后你就吃香的喝辣的吧。眼光放
长一点,好看有什么用?不能做饭吃。想想你的年龄,看看你的出身,有人不嫌弃
你肯要你,算你走运!”安娜一腔悲愤,在生活面前,爱情的幻想一文不值。

安娜嫁过去后没多久王贵就援外了。我是在大家的羡慕中出生的,当
时王贵在非洲坦桑尼亚做翻译,帮助修建坦赞铁路,常常寄奶粉衣服和钱回来,安
娜还拿着两个人的工资,小日子很是滋润。我从小就相貌俊美,人家都感慨“还好
不象爸爸”,安娜也为此得意了好久,认为基因分配很成功,把有害那一部分略去
了,不过我大了以后安娜才发现问题的严重性,她每次骂我,都说:“长了一副猪脑
子,象极了她爸爸。”上帝对DNA的分配的确是公平的,它给了我周旋的容貌,
也把天棚元帅的脑子给我了。不过如果叫我选,我还是不希望自己拥有天棚元帅的
外貌。至少现在我比较容易嫁掉,只要找副大脑就行了。 婚姻是一碗牛肉面,浮
在上面廖廖几片牛肉,主要的目的是为了让面下咽。这是安娜看王贵吃饭的时候总
结的哲理。因为婚姻中的快乐对安娜来说实在是太少了。
 楼主| 发表于 2003-12-17 23:06:34 | 显示全部楼层
王贵与安娜另一个不可逾越的鸿沟是王贵乡下的亲戚。王贵的母亲曾在儿
子婚后来住过一段。安娜起先是抱着善意和友好的态度的,希望能跟家婆处好
关系,表现在,她为家婆洗头,抓虱子,将农村的衣服一并扔掉,从里到外做新
的。她还曾跟王贵说起家婆上公共厕所的笑话。当时王贵带着安娜住大学的筒子楼
里,厕所是公用的。安娜在家婆刚到的那天带家婆上厕所,替她拉开了灯绳。过一
会儿不见家婆出来,就进去看看,发现家婆正起劲儿地将灯绳往上抛。问她干吗
呢,老太太说,你拉绳就闪,我灭它不是要扔回去?安娜笑到肚子疼,觉得老人挺淳
朴,也还满会动脑筋。

与老人的不快是因为生活的细节。老太太熬稀饭的时候,总拿把勺舀了尝尝,
安娜一次无意看到,恶心了许久,觉得自己这一向不晓得喝了多少老太太
的口水。她跟老太太说了几次,老太太压根没改的意思。还有一次,她居然发现老
太太拿她用水的布去擦锅台!她还真没觉得锅台给腌匝了,相反觉得自己下体一阵
不适。为避免类似事件的发生,安娜每天做完清洁功课后,得把小毛巾晒自己床头
特地钉的钉子上。

还有诸如此类的小事,比如说老太太偷喝了新炖的鸡汤,怕媳妇说她馋,
又兑回好多水去。还有有时候一不留神就在小夫妻俩的床上倒头午睡了。零零
总总堆积起来,安娜已经是满腹牢骚没地方发了。终于,有一天,老太太在吃饭
的时候先是咔地一声吐了口痰在地上,用脚碾了碾,后有拿了手指头擤了鼻子抹在
外褂上,再用同一只手给我剥虾吃,安娜的精神紧张到了边缘,终于崩溃了,开始
歇斯底里爆发。当时的场景的确有点夸张,安娜哭到眼睛象个桃子,用手捶着王
贵说自己前世欠债,遇人不淑,竟给人作践成这样,日子没法过了。

王贵的妈也不是省油的灯,以前在家也是说一不二的,在城里受媳妇
歧视着,早就不舒爽了,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捶足顿胸,奚天戕地,据安娜说,哭
得跟唱戏一样抑扬顿挫,还带着河南梆子的原腔原味,让安娜恍然大悟,原来王贵
也是有艺术遗传的。具体唱腔如下:“我那死老头子呀,你当年作孽生下个冤家,
冤家长大了翅膀硬啦,有了媳妇忘了娘啦,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我要饭饿
肚皮送他出乡下,他挣的钱我一个子儿没花,我过来是想帮忙地呀,不想还受妖精
气来给她骂,我不活啦。。。。。。。。。”是一篇非常完整的叙事诗,当时都把
王贵和安娜听楞了。

老太太一看控制住了局面,立马起身点着王贵的鼻子骂到:“你也算
个男人,眼见着你娘叫个X子欺负,你是我肚皮里爬出来的,今天是有我没她,有
她没我!”
王贵从没碰到如此剑拔弩张的局面,缺少应对的能力,就那么错愕着站在
那里不晓得如何解决。老太太果敢下了命令:“你那巴掌是干吗的?女人不揍能听
话?”王贵仿佛瞬间被下了降头,失去了主张,就那么如木偶般给指使着在安娜脸上
拍了一拍。这么一巴掌下去,他就知道他苦心经营三年的家完蛋了。
安娜目瞪口呆站在那里,几乎没反应过来王贵是在扇她。等明白过来
以后就失去理智了,首先是将餐桌上顺手的一应家什都胡撸到地上,然后丢下两个
字:“离婚。”转身回了娘家。
 楼主| 发表于 2003-12-17 23:07:16 | 显示全部楼层
妈妈看安娜都快疯狂了,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首先是一把封死女儿的
话:“离婚你别想。我外孙女在他那里,我不能把好好一个孩子送到农村去。那
是我带大的肉。”安娜虽然伤心,一提孩子就清醒了,想到宝贝女儿还在*鬼*子
手里给要挟着,开始后悔,觉得应该把女儿带出来。只是现在人都出来了,总不
好意思为了女儿自己再主动回去。“离了婚我带孩子过。”安娜下狠心。妈妈一撇
嘴:“就你那一个月28块半?养活自己都不够。阿贵再不好,对这个家没话说,出国
苦两年,省的钱都花你们身上,给你和女儿买吃买穿眉头都不皱的。这样的男人你
哪里找?”安娜赌气说:“我就不信我找不到男人了。”妈妈一针见血:“省省吧
你,拖个油瓶,你还当自己是宝?后爸有几个是疼孩子的?把我外孙女打到嘴巴开
花。”安娜开始发抖了。

王贵心里那个后悔啊,自己闷着头不吃不喝希望饿死了赎罪。看着自己妈在家
里顿时神气起来,东忙西忙,竟平白生了一丝怨气。他是非常想跪在安娜
面前企求她的谅解的,只是有碍母亲还在,多少有点不敢。王贵不想就这样结束了
自己的爱情生活。他从第一眼看见安娜起,就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愿望,要让这女人
和自己一生一世生活在一起。他喜欢安娜口里哼的小夜曲,喜欢安娜趴在他背上要
背背,喜欢安娜对镜梳妆转头一笑,喜欢安娜抱着宝贝教她“白娘娘,做衣裳”,
正是这个女人让他觉得自己的生活有了目标,工作有了动力,心灵有了依靠。他心里
有谱,是绝对不会放弃安娜的。

他知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经过几天的辗转,他终于跟娘说:“妈,我看
你还是回去吧,孩子还小,不能没有妈,她要是跟我离了,我怎么过呀?”
娘知道这场斗争大势已去,跺了跺脚,罢罢罢,当我没养你吧!收拾了包裹,带了
点钱,回老家了。

王贵从火车站一出来就直奔丈母那里去了,带着宝贝我。进门第一句话就是:
“我把妈送走了。”我很替王贵撑面子的,一见到安娜就张开两手哭着要抱抱,安娜
搂着我,眼泪又开始如长江流。王贵搂着安娜的肩低三下四哄安娜回去。尽管安
娜的肩膀扭得象麻花。

丈母趁机做总结性发言:“阿贵啊,老婆是用来疼的,不是用来打的。新*社*会
了,妇女都解放了啊!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当然我女儿脾气也不好,对老人不够尊
重,但打人总是不对的,你这里保证一下,以后不再动手了,安娜就跟你回去。”

王贵欣喜若狂,赶紧赌咒发誓。安娜心下早动着回去了,反正婆婆不在了,最后的
胜利者是自己,离婚不过是个盾牌而已啊!她沉吟片刻,吐了一句:“他要写保证书。”

王贵在丈母和老婆女儿的监督下,写下了生平第一张保证书。非常诚恳而且带有起
死回生的畅快淋漓,安娜拿了个放毛线的盒子收藏着,然后放在家里所有证件,出生证明和学历证书,奖状的重要文献的抽屉里,以后,这盒子还陆陆续续又收了几张进来。

安娜于是以后多了个借口:“我之所以跟王贵一直凑合,就是舍不得你这个讨债鬼。”
我听这句话,听到耳朵都起老茧了
 楼主| 发表于 2003-12-17 23:07:51 | 显示全部楼层
安娜再次怀孕了。确切地说是动机不纯地怀孕了。从内心讲,安娜有这个宝贝女儿
就足够了,我在小的时候曾被人称为神童,能言善道,安娜一心想把我培养成中国
的居里夫人。安娜的理论是孩子贵不在多而在精,她比较推崇精品文化,比方说玛
格丽特米切尔一生只出一部书《飘》,但安娜百看不厌,远胜过琼瑶的疯疯癫癫。
安娜为标榜自己的档次,到现在都不看琼瑶电影。

一夜间传来了计*划*生*育的风声,省城里开始宣传一个孩子好。安娜特别抵触共*
产*党的宣传,凡是共*产*党的政策她认为从根儿上就是毁人不倦的,想自己一生
都毁在老*共的手里了,哪能老象算盘珠子那样人家怎拨她怎动?何况中国人好象
都有种生存紧迫感,凡是说某样东西马上要限量供应了,大家都赶紧囤积着,
先别管用着用不着。所以,从77-79年,全国在风口上囤积了大批二胎。

王贵也是想要个儿子的,毕竟从乡下出来,若没带个带把儿的回去,好象后脊梁有
点凉。乡下人最恶毒的咒骂就是“房断梁,米短仓,断子绝孙没福相”。再说大
学里正分房子,眼见着一起入住筒子楼的难兄难弟们一个个都凭着户口本儿上多几
页纸都逃出去了,王贵也觉得不甘心了,若是分房子就凭生育能力,那谁不会啊?

王贵提出了为了房子大干快上的家庭目标,夫妻俩各怀鬼胎,但奔着同一个目标就
去了。于是,我弟弟侥幸赶上了末班车。
 楼主| 发表于 2003-12-17 23:08:24 | 显示全部楼层
这小子也多灾多难,好好呆安娜肚子里5个月的时候,安娜看见了基督耶酥下凡
了。高考恢复了。安娜已经冷了10多年的心象火炉一样炽热。涡轮司机的脸开始在
安娜脑海里整夜飘荡,还有德国的哥庭根大学,还有实验室里的瓶瓶罐罐,还有黑
色的博士帽,最主要的是,她向往已久的逃出令她窒息愤懑的牢笼。
虽然,这希望来得有些迟,但她毕竟等到了。

“我要把孩子做掉。”安娜冷静地说,“我要参加高考。”王贵的汗倏地就下来了,他
知道安娜的梦想,也了解安娜的功底,象安娜这样离开高中10年都能把元素表一个
不差地背下来的基本功,应该来说这次高考就是特地为这样的才女打开一条通往天
堂的门的。王贵首先是心疼她肚子里的儿子,他固执地认为,那是个儿子,其次,
王贵非常清楚自己在家的地位。安娜之所以屈就着跟了自己,就是因为现实束缚住
了她的翅膀,一旦她飞出去了,这个家也就解体了,他将永远跟幸福生活撒油那拉了。

他首先是晓之以情:“胡说!孩子都那么大了,引产不是伤你自己?等你休养好
了,考试时间都过了。再说,孩子都有生命了,你摸摸肚子,这里伸个拳头,那里
蹬个腿,你要杀了他?”然后再动之以理:“你都30出头了,上有老,下有小,怎么
去大学跟那些小家伙拼?等你读完了出来,就算你读了博士,毕业了都该退休了,
还能做什么成就啊?你在现在的岗位上好好工作,凭你的能力,没准那时候都混到
厂长了。”王贵还搬来了救兵丈母娘,他知道这是他统*一*战*壕里最坚强的堡垒。

丈母跳着脚跑过来又哭又骂:“你个杀人犯啊!你个刽子手啊!虎毒还不食子啊,
你不如杀了我吧!可怜孩子啊,你投错胎啊,哪个肚皮不好去,往地狱钻啊,你
去,你去,你要是杀了这孩子,以后你就别回来了!”安娜的头,一个已经有两个大了。

王贵还玩儿了把阴的。这是王贵为了保全这个家,唯一一次对安娜背地里动手脚,
为此,王贵心下曾暗自发誓,只要成功了,以后任打任骂,任劳任怨,安娜再怎样
暴虐他都受着。

他去找叔叔周*扒*皮,当时周*扒*皮都混到付厂长了。王贵进门眼泪就流下来了,
人说丈夫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王贵那是绝望的泪。

第二天,周扒皮就跟人事科打招呼了,安娜的档*案坚决不放,安娜的证明坚决不
开。这是一条纪律,谁违反谁就别在厂里呆。

安娜原本是犹豫着的,她自己也拿不定主意究竟应该如何。真去高考,众怒难犯,
就为个大学生的帽子成了千夫所指的罪人,何况,肚子里的小生命,天天在动呢!
 楼主| 发表于 2003-12-17 23:09:01 | 显示全部楼层
但安娜天生反骨,就在她主意不定的时候,突然发现她所有的退路给封死了,厂里
已经把她的CASE给CLOSE了。安娜当下就不悦了,她知道王贵捣的鬼,你想要儿子
是吧?你动用领导压我是吧?大家一拍两散,你不让我考大学,我不给你儿子,分
开拉倒!安娜内心原本是希望王贵支持她一把的,她想,只要王贵说,你去。她一
定不去,她安心守着家过日子,即便真去了,她也会报答王贵的,对这个贫贱丈夫
不离不弃,毕竟,一夜夫妻百日恩呢!她要的,不过是王贵的理解。
至此,她的愿望彻底破灭,她知道跟这个乡巴佬,无论是从行动上还是思想上,永
远都是两条平行线,不会有交点。

在她去人事科开介绍信去报名被婉拒的那天,她一个人躲在逍遥津的小树林里失声
痛哭到天黑,晚上一言不发,万念具灰地回到那个冰冷的牢笼,眼里带着鱼死网破
的决绝,合衣躺了一夜,第二天,自己去了妇幼保健院。

医生是一个察言观色的职业。很多医生具有通灵的本事,可以号称半仙。
大夫一看安娜的脸色和神气,就决定不给她做了,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叫你
爱人来签字。这个有危险的。”安娜说:“离婚了。”医生并不多问,量了量血
压,说,“外头排队去吧。”

安娜独自坐在冷板凳上,看人流室里的人进进出出。里面时不时传出压抑的,或是
放肆的哭声,叫喊声。这里等候的人,大多没什么好脸色,进去的时候一脸沉重,
面色土黄,出来的时候摇摇晃晃,脸色煞白。安娜一手攥着衣角,一手捂着已经可
以看出隆起的肚皮,口中苦涩得象是刚吐过胆汁。不晓得这孩子现在长什么样了?
有脑袋胳膊了吗?小鸡鸡出来了吗?能感觉到痛了吗?安娜胸口阵阵发紧。

“你先去排尿,等下就到你了。”护士出来通知安娜。安娜步履沉重到觉得每迈出一
步都象是万里长征快到尽头的虚脱。她内心一直不断问自己:“大学对自己真的这
么重要?重要到要用一条鲜活的生命去换?在我人到白头的时候,在我辞世的时
候,什么是我最大的遗憾?是一纸文凭,还是丢失了一个儿子?”安娜并没有想到
王贵,她是觉得,无论要不要这个儿子,王贵都已经远离她的生活了。

一进厕所,安娜就给沿墙的两个痰盂吓住了,满痰盂都是鲜红的血,还有白白肉肉
的渣滓漂浮着,居然还有一只残手,幼小的,雪白的,挂在痰盂边上。一个护士边
洗手,边跟安娜说:“赫死人吧?真作孽哦!都8个月了,小丫头都成型了,听讲是
丫头硬打掉,这种父母,不如死了算了。若不用机器打碎,引下来都可以养活
了。。。。。。。”安娜奔到水池边狂吐不止,泪水连同胃里的黏液打湿了衣服的
前襟,这次,真的连胆汁都下来了。她眼前是女儿天真的笑脸,叫妈妈的稚嫩声
音,用小手捧着她的脸亲呀亲,还有满地的血和一双破碎的眼睛。

安娜果断走出医院,头都不想再回一下,去他娘的大学,回家生儿子去。

她一出院门,就看见王贵推着28加重自行车站在门口。她并不说话,一歪屁股坐上
去了,简短命令:“回家。”

王贵的儿子,我的弟弟,是母爱救下来的,是用安娜一生的理想换来的,比金子可
贵多了,加上他日后糟蹋安娜的钱,生下来的时候,一斤总能折合一槲珍珠吧?
 楼主| 发表于 2003-12-17 23:09:43 | 显示全部楼层
在昔日一起进厂当学徒的一些人收拾行李拿着录取通知书各奔东西的时候,在涡轮
司机一手握着离婚证书,一手握着北大物理系录取通知的时候,安娜正在医院的产
房里汗流浃背,哀号震天地分娩。医生倒提着那个粉呼呼的肉蛋子,照着屁股吧唧
一巴掌,“大头儿子,恭喜。”

安娜心中并没有多少喜悦。也不是头遭做母亲,而且这儿子的代价太大。有些人天
生就是调皮捣蛋的,从肚子里就能看出倒霉蛋儿的倪端。就好比安娜的这个儿子,
妈要追求理想,他在她肚里做窝,原指望他生下来能帮着分房子的,哪里想到到临
产了,学校政策突然变了,为宣传独*生*子*女政*策,独生孩子除了享受每月6块
津贴以外,还在分房子的时候一个孩子算俩的分。这一来安娜里外折,生老二亏大了。

“要不是你这个二多子,我怎么会受这么多气?我怎么会跟这个乡下人在一起?你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安娜在医院的床上,当着王贵的面骂那个眼睛都没睁
开的婴儿,我弟弟一生下来就给扣了这样一顶大帽子,而且基调也就这样定下来
了。他的小名儿就叫“二多子”。

除了安娜讨厌“二多子”,我和王贵还是很喜欢这个小肉球的。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
这个肉球的样子,屁股连着大腿,胖到看不清楚模样,哭起来声音嘹亮。王贵更是
有一种失而复得的狂喜,爱不释手,一想到大胖儿子,在课堂上讲课的时候都会笑出声来。
 楼主| 发表于 2003-12-17 23:10:31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喜欢二多子,还因为他是真正的大救星。我有一种被彻底释放的感觉。
以前没他的时候,我一天被四只眼睛盯着,做什么都能引起安娜与王贵的惊叫和意
见不合的争吵。自从有了二多子,再也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存在,我尽可以不刷牙就
睡觉,尽可以想吧嗒嘴就吧嗒嘴,尽可以玩到天黑才回家,还可以从高台上往下跳。
曾有前辈告诉我:“ 老大是给老头生的,老二是给老大生的,主要就是做个伴
儿。”我觉得太有道理了,没我的时候,王贵一人受骂,有了我以后,王贵是牵
连受骂,有了二多子以后,我和王贵就多一个陪绑的了。一但牵扯到种族问题,我
是担责任最小的。因为我奶奶说,女孩是不写进家谱的。

安娜得了产后抑郁。以前的不快统统发泄出来。她常常莫名其妙流泪,大声吼叫,
人也消瘦到皮包着骨头。那时侯我们都不知道有产后抑郁这个词,王贵只归结为心
情不好。王贵和我都小心伺候着,大气不敢出,王贵总偷偷警告我,
离你妈远点儿,小心她打你。


二多子没事总扯嗓子哭,安娜都懒得哄上一哄,哭多了,安娜火就上来了,噼里啪
啦在嫩嫩的屁股蛋上一阵乱打,“叫你哭,叫你哭,丧门星,家里死人了啊?没事
都给你哭死了。”完了安娜也跟着哭。王贵总慌慌张张把儿子抢过来,不停地抖
着,设身处地琢磨着这小家伙到底想干什么。王贵没带过孩子,我小时侯他在国
外。“小家伙饿了,你喂他口奶。”王贵低声下气站在安娜身边,好象犯了多大错
误。“你喂喂他。”安娜大叫着:“不喂!饿死他!你要的,你自己喂!”
王贵笑了,把自己的衣襟掀起来,露给安娜看,“我没有啊,我要有奶,我还麻
烦你干吗?借你奶用一下啊!”
王贵用他特有的幽默总能哄安娜把儿子喂完,看儿子吃饱了,王贵叹口气说:
安娜,我什么都能干,只要你把他喂饱就行了,孩子都出来了,总不能
把他饿死吧?”


二多子因为没吃好,母亲的情绪估计对孩子很有影响,加上安娜自己也不吃什么,
奶水质量不好。二多子天天生病,拉稀。稀屎拉到尿布来不及换,王贵一天天就泡
在尿布里,手指头上给水和肥皂泡出的皱皮都没下去过。小二子拉到后来半夜抽
筋,吃不进奶,于是总见王贵半夜骑着自行车,后座带着老婆儿子,
前杠的小板凳里坐着睡得迷迷糊糊的我,疯狂向医院奔去。这样的故事,在儿子一
岁前的日子里,象电视连续剧一样上演。
 楼主| 发表于 2003-12-17 23:11:34 | 显示全部楼层
王贵会在医院的急诊室的等候椅上一只手抱着熟睡的我,一只手举着第二天要上课
的教案,就着昏暗的走廊灯备课。儿子,在不远处的床上吊水,安娜,头趴在
床上休息着。

“这小子真命大!他是想活的啊!”安娜以后一直这样感叹自己的儿子。

二多子几次病危通知下来,几次绕过鬼门关,跌跌撞撞中长大了。一岁以后,竟
不怎么生病了。
王贵每天课排得满满的,下了课就冲进厨房,把儿子的奶泡好,给女儿蒸上鸡蛋,
把儿子的学步车放眼前,然后在水池里择菜。为省时间,他特地在水池上面做了个
架子,把书放上头,边择菜边备课,翻书只要一低头用舌头舔一下就翻过去了。一
学期下来,王贵的课本右下拐角处总比其他地方松散厚一点,原因是给口水泡过
了。

“DA!DA!”某一天,王贵择菜的时候突然听见缄默的儿子发出清晰嘹亮的声音,他
停下手里的活儿,眼里泛出惊喜,冲到儿子身边,将头凑进儿子的小嘴边,想要听
个仔细。“DA!DA!”儿子很费劲,但依旧不停地重复,真是使出了吃奶的劲。
那一刻,王贵觉得憋得慌,他真想欢呼,他王贵的儿子也开口说话了!他不确认这孩子
说的究竟是“大”还是“打”,但这是王贵听到的,是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
“DA!DA!”王贵骑着自行车,脑子里想着儿子的声音,口里竟然不自觉地重复
着儿子的话,声音响亮到等红灯的时候,一个老妇女恼怒而不知所以然地看着他。
他浑然不觉。
“DA! DA!”。。。。。。。。。
 楼主| 发表于 2003-12-17 23:12:25 | 显示全部楼层
安娜要上班了。王贵面临一个重大难题,他必须得把宝贝女儿我送到幼儿园去。小
家伙可以请丈母来看着,但丈母一个人不能看两个,最重要的是,我到了受教育的
年纪了。

所有同事的孩子都进大学附属幼儿园,这么没什么挑头,下面就是做思想工作了。
王贵和安娜特地去给我买了个塑料斜挎背书包,里面放上糖果和画片。在家的时候
都跟我谈好条件的:“你不哭啊,到学校去跟小朋友玩,还有老师带你玩,爸爸一
下下就来接你了。”我随口就答应了。王贵觉得我还很懂事,挺好商量的。

第一天去幼儿园的路上王贵是抱着我去的,他不想骑自行车,主要是想延长安慰我
的时间,多给我舒缓点压力。我那时候哪有什么压力呀,我看王贵的思想负担比我
还重。我直到进幼儿园的门的时候都是好好的,在王贵跟幼儿园阿姨交代完一切,
把我从他胳膊里移交给阿姨的一刹那,我开始放声大哭:“爸爸!爸
爸!。。。。。。”我反复叫着王贵,鼻涕眼泪和汗如雨一起下。声音非常凄冽。

我想以我当时的智商,我还不能理解什么叫上学,以为王贵有了儿子不要我了。以
前外婆就吓唬过我,说王贵喜欢儿子,不喜欢我。
王贵原本送出去的胳膊,突然就不由自主地收回来了,开始和阿姨之间发生孩子的
争夺战。两个人扭着劲在争夺孩子。王贵口里哄着:“ 爸爸一下课就来接你,很快
的,马上!”阿姨不耐烦而且司空见惯地催促王贵,你快走吧,都这样,
你一走就好啦!“我马上走,我马上走!”王贵一边跟老师保证,还一边哄着
我。他为了要我相信他会马上回来,还特地躲到不远的拐角先藏几十秒钟,然后突然
跳出来冲我招招手,说,你看,爸爸马上就来了吧?阿姨顿时恼怒,训斥王贵说:
“你搞什么名堂!赶紧走!”王贵给老师训得很紧张,仓皇逃出幼儿园的走廊。直
到出幼儿园的大门,他都听到女儿撕心裂肺的哭喊。

一出幼儿园大门,他看见有个卖冰棒的木箱子,他灵机一动从挎包里掏出喝水的茶
缸一口气买下10根奶油冰棍儿赶快跑回幼儿园躲在门后,趁老师不注意,奔过去把
茶缸塞在鼻涕都掉进嘴巴里的我的怀里,用别在我衣襟上的小手巾给我擦了擦鼻
子,亲一下我的头发,扭头就走了。

那天,王贵破天荒上课迟到10分钟。
那天,王贵又破天荒下课提前10分钟。整个上午,王贵一直不停地看表,
老觉得每次50分钟的课,怎么那么长,好象都上了一个世纪了。

他直奔幼儿园跑去,却并不直接去接我,而是很有心计地转了个圈儿,绕
到后院看我是不是没有受到老师的重视。果然不出所料,我很可怜地坐在水泥
地上,跟他早上走的时候一模一样,虽然不哭了,却很萎靡,既没有小朋友跟我
玩,也不见老师特别关照。王贵很想冲老师发火:“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一个新入幼儿
园的孩子呢!”

王贵指责的话都要出口了,结果见了老师还是一副赔笑,只暗示老师:“让您费心
了,孩子还小,刚进幼儿园,请您多多关照啊!”老师答应得倒很爽气,反正已经
答应过几百回了。

“爸爸来接我。”这是我起初每天跟王贵告别的话,然后就伴随着痛苦的眼泪和放肆
的嚎叫。这声音简直就象刀一样在挖王贵的心。有好几次王贵都下狠
心,不送了不送了,就放家里给丈母看着。
 楼主| 发表于 2003-12-17 23:13:20 | 显示全部楼层
安娜对孩子的教育问题非常冷静。她和老师一样象个局外人:“每个孩子都这样
的,你怎么跟孩子一样的弱智?”在安娜的坚持下,我才得以继续我的求学生涯,
不然也许我生命中的早期教育,就给王贵抹杀了,也许,我的履历只能从小学填起
了。我现在填履历的时候也是从小学填起的,不然填不满那长长的横线。
我曾经非常羞愧地看过一女同胞在第一栏里就直接填本科的,因为往后她好象
读了三个硕士和一个博士,我常自卑自己受得教育太少,于是履历的起点比别人矮
了一大截,但我唯以自慰的是,我从落地起就呆在大学,到我成人后离开大学,我
的校龄比很多人的工龄都长,上至校长,下至校门口的修鞋的,没一个不认识我
的,王贵后来虽贵为一个大系的系主任,也经常被人冠以我的名头,“XXX的爸爸”。我是
跟安娜姓的,王贵因为沾我的光,也常被认识我不认识他的人改姓了安娜家。

“你是嫁给我的,你哪里有资格娶老婆?要不是我救济你,你到现在还是单身
汉。”安娜经常斩钉截铁地肯定王贵在家的地位。王贵并不以为意,他一点不觉得羞
辱,什么嫁呀娶的,反正你是我孩子的妈就行了。谁嫁谁不一样?


“你孩子刚上幼儿园的时候哭吗?”那一段时间,王贵突然变得婆婆妈妈,他以前总
体上还算个大男人的,不屑于跟人讨论这样的话题。不过从我开始上幼儿园起,王
贵的身段突然放下来了,他经常向人讨教教育孩子的问题。“你孩子刚上幼儿园的
时候哭吗?”他逢人便问。在得到肯定答复后,他开始如找到知音般小心发泄心中
的牢骚,诸如老师不是特别在意啦,我每天哭得累到回家倒头就睡啦。。。。。
他不敢太放肆地评论老师,怕传到老师耳朵里,所以每次诉苦还得斟酌词句。别
人都略带同情地敷衍他:“都一样哦,都一样。。。。。。”
 楼主| 发表于 2003-12-17 23:14:12 | 显示全部楼层
有了二多子以后,安娜与王贵明显感到生活质量下降,经常入不敷出,到了月底捉
襟见肘。以前,安娜和王贵都是一发工资连同工资条一起放在家里桌子的中间抽屉
里。谁要用了谁拿。因为家里的日常采买都是王贵负责,安娜其实很少从里面拿
的,如果偶尔拿一次钱给儿子女儿添点服装什么的,就突然发现抽屉里的钱不见
了。安娜搞不懂为什么每次到她拿钱的时候抽屉总是空的。

到月底的最后几天,两个人对着空空的米缸就开始叹气了,进而检讨花销。因为安
娜不花钱,所以最后的结果总是安娜又把王贵骂一顿:“钱都给你花到哪去了?
我吃没吃着,穿没穿着,什么都没感觉到就没有了。你说,你是不是又给你妈寄钱
了?”安娜总疑心王贵偷偷给家里寄钱,到死都不能和农村断了根儿。

“天地良心!谁给家里寄钱出门叫车撞死!”王贵非常委屈。“那钱呢?钱都到哪
去了?难道给你拿去养小老婆啦?”安娜一发火就口无遮拦。她明明知道这根本就是
废话,谁能看上猪八戒一样的王贵哦!倒贴都送不出去。不过说这个话她觉得很解
气。说完她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王贵也是觉得象冤大头,自己没干什么呀,怎么
钱就没了?正想反击,看安娜笑了又升不起火来,说:“不都花在孩子身上了吗?
天天吃天天喝的!”但剩 下几天的日子总要过啊,再吵,四张嘴要吃饭的。
 楼主| 发表于 2003-12-17 23:15:15 | 显示全部楼层
每次吵完,都是安娜一跺脚跑回娘家去了。她一进门,她爸爸就不声不响塞给她5
块钱,然后低声嘱咐她:“不要告诉你妈啊!不然其他兄弟姐妹知道了我不好做。”
她妈也在房间里等她,一把拉过她说:“不要响,给其他兄弟姐妹知道了我给骂死
了。”然后再塞她5块。临走了父母聚一起,很冠冕堂皇地递给她一包米和几样荤菜
叫她带上,估计这是每个兄弟姐妹都有的份儿。

安娜就这样连蒙带骗带拐带地从娘家搜刮油水也过了好一阵子。不过每次王贵看安
娜从娘家带救济回来的时候都觉得很惭愧。安娜关起门来骂王贵是家常便饭,但出
门在外很给王贵做脸。她偶尔去娘家送东西都趁兄弟姐妹在的时候,叫王贵提着进
门,当着弟妹的面儿也对王贵非常恭敬,而她去要钱的时候都独闯龙潭,不想叫丈
夫面上无光或是叫自己父母看不起王贵。她觉得若是旁人看不起她丈夫,也就是看
不起她自己。无论她多想跟王贵脱离干系,但现实明摆着,他们俩早就栓一根绳儿
上了。所以王贵从这点上很是喜欢安娜,觉得她识大体,不象有些妇女那样扯着嗓
门二里地外追着丈夫骂。虽然大学里很多女同事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可一处理起
家庭问题来,怎么看怎么象乡下婆娘。这点上,安娜又显出她不同一般的教养。


“我们要换种方法管理开销。我来掌钱,不能由着你。”安娜决定来个家庭改革。不
过安娜的改革效果似乎不是很理想。因为虽然安娜把钱开始放在自己的口袋里,但
还是没空自己采买,也还是自己不怎么动用,却是变成每天王贵张口管她要。
给我5块买菜。”“给我3块交入托费。”“给我6块订牛奶。”钱还是一样不
见了,只不过是安娜大体知道钱的去向和用钱的名头了。她不得不惊叹生活中要花
费的地方竟这样多!

不到月底,安娜的钱包还是空了。这下安娜比以前把钱放抽屉不见了更慌张,
因为是管理上出了漏洞,下面轮到王贵问她了:“钱你天天保管着,怎么不见了?”
王贵突然觉得很放松,也很出气,再不用低头认罪了,还可以兴师问罪。从
来没有过的扬眉吐气。

安娜脑筋转得还是快的,她马上就开始反击了:“我怎么知道?难道是我花的?每
天菜不还是你买?钱不还是你用?我又没添一件衣服,我又不用往娘家贴钱,
不过是把钱从抽屉转移到我口袋嘛!你还来问我?你天天买菜,到底买了多少?你
记帐了没有?你克扣了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又把钱扣下来寄回老家了?”问题转了个
圈,又回到起始点。王贵怎么都想不明白,无论绕了多大弯,安娜总能回到这个问
题上,并用防贼的眼光看着他,他又开始额头冒汗了。“天地良心!谁给家里寄钱
谁出门叫车撞。。。。。。。。”一?怎么又回来了?
再吵的结果是,以后安娜管钱,王贵花钱,王贵又多了个责任--记帐。
又到月底了,还差几天发工资。又不够花了。两个人对着帐本又对着工资条一项一
项核查。王贵觉得记帐是科学的,至少洗清了他的不白之冤。不过,王贵有时候很
粗枝大叶,花了钱却忘记了记在本子上,或当时记在一张纸片上忘记誊写。每个月
总有那么一天,王贵发动我和二多子替他找零散在家的各种小纸头,只要上面有数
字的,就拿来给他看看。有时候他会在儿子叠的“宝”里拆出一张小帐单,于是非常
恼怒地在儿子屁股上拍一把:“操蛋的家伙,把你爸爸的清白藏起来,2块3毛2呢!”

但即使这样,王贵的支出与安娜的收入还是对不上帐。有一次,王贵把葱2分,蒜3
分,儿子的画片5分,玻璃蛋子1毛都算上了,还差3块多。安娜因为又到了没饭吃
的生计问题上,又到了要回娘家讨钱的面子问题上,非常恼火,不依不饶非叫王贵
吐出那3块4毛钱来。“你说,你是不是又把钱偷藏起来好寄给你妈?”王贵都快晕倒
了,他实在佩服安娜的心思缜密,她会根据金额的大小判断王贵是已经寄出去了呢
还是攒起来留着下次一起寄出去。因为邮局每次汇款的最小金额是5块。

王贵觉得安娜吵架的时候从来都是不失去理智的,考虑问题有条有理。你说她糊涂吧她很清
楚,你跟她解释说没有吧,她却又坚决不相信。他一碰到这局面就慌了。

王贵憋一肚子气。他唯一可以出气的方式就是把帐本一推,转身就走,说:“你再
这样子,以后菜你买,家里都由你管好了!”他明知道这不可能。安娜上班的地方
偏僻,每天在路上都要花1个小时,哪里有可能中午接孩子,下午接孩子,一大早
起来买菜?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不说话,再过一会,安娜的眼泪就要掉下来了。王
贵得赶紧趁这安静的空把那3块4毛找出来。他去厨房里溜了一圈,从屋顶到地板每
样东西都仔细扫一边。然后突然非常神气地大摇大摆走出来,将一张卡片往安娜面
前一丢,说:“下个月奶卡6块!”然后长长吁了口气,开始唱他的河南梆子。

安娜对着奶卡笑了,先是偷偷抿嘴笑,到后来忍不住放声大笑,她觉得有时候王贵
也蛮可爱的,虽然土吧,却很坚强,能经得起她长年累月的折磨。她知道王贵打心
眼里爱她,所以她很放肆,有时候就喜欢捉弄王贵,看他着急冒汗,张口结舌,有
一种暗暗喜欢的促狭。

“怎么多出2块6毛来?你是不是经常小帐大报?扣下我们的口粮,省下钱来寄给你
娘?”安娜说这话的时候,已经眼泪都笑掉下来了,自己也觉得自己不可理喻。
王贵彻底认输了。
 楼主| 发表于 2003-12-17 23:15:50 | 显示全部楼层
安娜和王贵曾经认真检讨过花消的细节。首先菜是不能省的,这点上安娜和王贵出
奇地统一。安娜属于嘴硬心软的,也许心里并不怎么爱王贵,却绝对不能忍受让身
边这个大男人吃亏,无论如何要让王贵吃饱吃好,而且孩子们也在长身体,宁可穿
上省一点,嘴巴不能省,身体是第一位的。其次孩子的教育不能省。王贵和安娜在
孩子的教育上也是舍得下本钱投资的。我打认字起就是书虫,看书的速度比吃书还
快,一天读10几本书是没问题的,每年年初,一到订书杂志报纸的时候,王贵都直
接问邮局要了书刊杂志一览表,任我自己在前面打勾,每次一结算,都是上百的书
报订阅费,那就是王贵和安娜一个多月的工资。王贵抽票子去柜台付款的时候心甘
情愿,眼皮都不眨一下。安娜是跟着沾光的。她常把《译林》,《读者文摘》这样
的杂志强行塞 进我密密麻麻的书单里,逼我这个只有7岁的孩子去看,挂着羊头卖
狗肉,其实自己拿去消化。这笔娱乐和教育费用不能省。再次孩子的服装费不能
省。孩子见风长,常常是春季买的衣服,到秋季就盖不住胳膊腿儿了。而且这俩孩
子不重样,连小的接大的衣服的可能都没有。

算来算去,就只有大人把的服装津贴砍了。问题是,等俩人埋头找服装费这一项的
时候,才发现两人好象这一年都没添置过衣服了,安娜突然注意到王贵的中山装领
口都磨烂了,袖口也磨白了。该给王贵添件儿正经衣服了,安娜心想。得,不但没
削减开支,又多一大项。

“安娜,这样不行,节流不是办法,得开源。不然怎么都不够花的。”王贵考虑了很
久做出了决定。“怎么开?我们都拿死工资的,从哪里开?”安娜一筹莫展。“我去
代课,这样就有外快了。”王贵开始了他的走穴生涯。
 楼主| 发表于 2003-12-17 23:16:44 | 显示全部楼层
起先王贵只知道吃窝边草。系里规定教师的工作量是每周10节课,如果班多了,超
课时部分就付报酬,每课时1块5。王贵每多上4节课,就等于多出了全家的牛奶。
再多上6节课,就多出了女儿的书钱。王贵一站就是一天,幸好年轻身体壮,八戒
虽然吃得多,活做得也多啊!

王贵并不满足于现有的地盘,他还把盘口扩大到外校扩大到社会。当时正掀起职大
电大学习热潮,各种资格考试一期接一期。王贵凭着牌子老,信誉好,通过率高的
好口碑,在外面代课竟然赚到2块5一课时。

王贵教书很有一套的。首先他看对象。对于学校的大学生,他就只抓基本功,课讲
到透为止。反正你们有4年要耗在里面,不学点真材实料很难混毕业的。而对于社
会上应付资格考的塌班生,王贵知道他们连26个字母都认不全的,所以只教应试技
巧。一上课就往黑板上总结规律,什么样的词看着象名词,什么样的词看着象动
词,每次完型填空一定考一个非谓语动词,一个不定式,一个过去完成时,一个将
来时,到时候你们就往里面套就行了。他甚至独创出了考试必过杀手锏,只在考前
最后一次课上交代一下注意事项。比如阅读理解的时候,如果你什么都看不懂,就
选ABCD里句子最长的一项,如果考写作,就全部用简单句,I AM 。。。。
WE ARE。。。文章要短,要你写80个词,一定不要写81个,因为写的越多,错的越
多。王贵这种实用授课方式,深得广大工作繁忙的在职人员的青睐。请王贵上课的
单位排长队。

王贵骑着那辆28加重的自行车满城翻飞,真正为这个家做到了披星戴月。
王贵课多的时候,曾经全靠胖大海泡茶发音,有时候喉咙沙哑到需要用手势讲解他的意图。
每天半夜他一踏进家门,就瘫倒在床上,鞋都不脱就歪头睡去。安娜只在王贵沉沉
的呼吸中悄悄展现她的温柔,替王贵脱了鞋,擦了脚,挪好位置,关灯前,很仔细
地端详一下王贵,有时候甚至偷偷亲一下。也不知什么时候起,安娜开始觉得,身
边的这个男人很是引起自己的关切和爱怜了。

安娜嘲笑自己是日久生情。她拒绝承认她爱上了王贵这个乡巴佬。即便是刚对王贵
温柔体贴过,也转脸就说:“养个小猫小狗时间长了还有感情呢!” 问题是,她慢慢
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了。不仅从生活上照料孩子的爸爸,还从感情上关切他。

有天夜里王贵一进门,安娜“呀”地就惊叫起来。王贵看安娜惊讶地瞪着自己,不晓
得除了什么毛病,问安娜,安娜却不说,只说王贵你好象有白头发了?王贵说,赶
紧拔啊!其实,安娜在王贵进门的时候一眼就看见王贵的裤门没有拉,第一反应是
责备他怎么这样马虎。但话没出口就止住了。她不知道王贵这裤门敞了多久,跟着
他跑了几个课堂,有多少学生看见了在下面指指点点,但她仿佛看见王贵马不停
蹄,连上厕所喝水都一路小跑的样子。她觉得很心酸。她不能让王贵知道了觉得羞
愧,因为王贵很注重师道尊严,安娜突然担心起王贵的心理感受起来,她要保护这
个大男人的自尊。她什么都不说,只哄着王贵赶紧休息。然后熄了灯后独自脸红进
而低低啜泣了很一会儿。

以后王贵再出门,安娜都不忘嘱咐,“别忙啊,路上小心,上课前照照镜子,看头
发乱不乱,扣子扣好没有,裤门拉没拉。”安娜在她35岁上,沾染了大多数妇女都
有的罗嗦。

罗嗦是一个仙女从天上掉下人间,开始沾染人间烟火,并且有了爱与怜的具体表
现。安娜也成了一个老婆了。I MEAN,真正意义上的老婆。
 楼主| 发表于 2003-12-17 23:17:19 | 显示全部楼层
钱现在不愁花了。安娜又愁另外一件事。她非常不想承认,但却又总疑心,王贵有
别的女人了。安娜思想斗争也很厉害。她一面告诉自己,怎么可能?如果这个家有
一个人有机会外遇的话,那一定是她安娜而不是王贵啊!那个猪头三。何况王贵现
在课又那么多,人那么忙,自己一定是对王贵倾注了感情了才跟家庭妇女似的疑神疑
鬼。

她的怀疑是有理由的。首先,王贵爱照镜子了。每天出门前都对着镜子“顾影自
怜”!其次,王贵现在回家老不准时,先迟10分钟,再迟20分钟,有时候竟然迟半
小时。安娜每次询问,王贵都顾左右而言它,让安娜憋了一股无名火。上个周日早
上下课回家,通常都是12点半,那天到家都快下午两点了。害安娜急得在家直转
圈,以为王贵骑车出事了。那天他们还为这个吵了一架。

“你死哪去啦?”王贵一进门,安娜就大声吼上了。王贵好象早预料到安娜会骂他一
样,说:“马上要考试了,学生要我多讲会,我就多上了一课时。” 神情坦然到
满脸写着没什么呀没什么。“你骗老鬼啊?大家都不吃饭?不给钱你也这样卖力?”
安娜才不相信,“你最近有问题,我告诉你,王贵,我观察你好久了。你总不按时回
家,还好打扮,你打扮给谁看?你有外心了你直接说,别叫我猜来猜去,只要你讲
出来,我这就跟你离!拖你一分钟后腿我就不姓X!”
“你瞎扯什么呀?根本没影的事情,我喜欢谁了我?当着孩子的面,你胡扯八道什
么?注意点影响好不好?我根本不是那样的人。我看你是闲的慌了!”王贵的声音
也高起来了。
“就你那副样子,还一肚子花花肠子,你也去做那样的事情,改不了的好色本性,
儿子都象你!”这话在我们家已经成一个RULE了,凡是我和二多子的优点,都随
安娜,凡是我和二多子的缺点,都随王贵。安娜一批斗王贵,我们俩总有一
个陪斗。
 楼主| 发表于 2003-12-17 23:17:50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次是二多子。不过这好色的缺点,确切地说应该是二多子给王贵找的麻烦。
二多子天生禀赋,在4岁头上就坐在我家14寸黑白电视机下眼睛都不眨地看芭蕾舞
“天鹅湖”,而且居然一坐就是一个钟头,期间还不时蹲下来站起来。安娜从电视机
前路过,小子还一脸不耐烦叫安娜走开。安娜正高兴儿子遗传了自己的艺术细胞
呢,“儿子才4岁居然喜欢看巴蕾,认真的很,这种艺术遗传随我。”笑咪咪安娜地
问二多子:“好看吧?阿姨在演小天鹅。”二多子不响。过一会突然冒出一句:
“妈妈,阿姨裙子下面是穿裤头了,还是光屁屁了呀?”安娜大惊失色,照着儿子屁
股就拍一巴掌,“个小流氓,一点点大不学好,这样好色,都随你爸!”王贵就这样父
凭子贵沾染上了好色的毛病。

“谁好色了谁好色了?你胡说什么呀?”王贵不悦了,转身去了厨房。
“就说你好色了!你还不承认?大街上看个女的好看点的,头都扭不回来,口水滴
出二里地。一点形象都没有。你还记得你有老婆孩子。。。。。。”整个家现在就
剩安娜的声音了。间或传出王贵突然爆发的吼声:“别没话找话!有病!”
“你有病!”
“你有病!”
“你有病!”
“你有病!”。。。。。。无限循环小数,我知道离结束不远了。
“吃饭!”安娜盛了饭冲厨房的王贵喊。“不吃。气饱了。”“不吃拉倒,饿死你,有
本事你一辈子不吃!”王贵那天就是少了一顿。

隔两天,安娜给王贵洗衣服的时候,从上装小口袋里掏出张发票:光明小吃部7块2。
安娜注意了下日期,上周日的。安娜越发觉得王贵在搞鬼了。她冷冷地笑了,
我说王贵这样的饿死鬼投胎怎么也能憋住不吃饭,原来是外面吃野食了。
她把发票拍王贵面前,“这是哪里来的?”王贵看了一眼,面色微变。“不知
道。”“不知道?知道怎么会跑到你口袋里?”王贵翻来覆去看了一遍,“我是不知
道。”安娜已经忍不住眼泪了,“王贵我告诉你,你今天不解释清楚这发票哪里来
的,你就滚出去不要回来了。外面有人收留你了是吧?你都跟人家下馆子了是吧?你
心里还有没有这个家?这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是不知道!我怎么知道这
是哪里来的?我还说是你塞进我口袋栽赃陷害的呢!”王贵一口咬死三个字:不知
道。这情景很有些象共*产*党*员*渣*滓*洞受刑的样子,咬紧牙关,大义凛然。
赌气不说话也好,拧也好,掐也好,安娜这次没得到什么有用的口供。
 楼主| 发表于 2003-12-17 23:18:34 | 显示全部楼层
安娜开始留心眼。她决定自己发现事实的真相。
王贵的确有点小故事了。他正后悔自己给安娜管教得太好,养成了把所有票据花费
都存根的坏习惯,让安娜一抓一个着。下次要记得了,销毁证据。
这个女孩是王贵教学小组新分来的毕业生,我姑且叫她小芳。小芳以前还听过
王贵的课。从外形上看,若论相貌,除了比安娜年轻一点,其他实在没什么可比的。可
这女孩就有一个优势--对王贵发自内心的崇拜。小芳家在农村,留校后无依无靠,
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王贵出于领导的关心,帮她解决了一些实际难题。

那时候,王贵是教学小组的组长。小芳刚来的时候,学校安排她住进筒子楼里,和化学系的一个女辅导员分一间宿舍。谁知她拿了钥匙去开门的时候,发现铁将军早就换了,还在门鼻
上又加了把锁。到了半夜了也没见前屋主回来,她开始急了,哭着去敲王贵家的门。
当时还是安娜给开的门。

王贵过去一看情形就明白了几分,这是明摆着人家不欢迎,想把她赶走呢!王贵从
男生宿舍叫了几个学生,说了句“出什么事情我负责。”拿起子撬开门,替年轻女教
师安顿好一切,又给她重新装了把锁,说:“你就这里住着。她回来要问,你叫她
找我。新锁的钥匙你放她枕头上一把。”过几天,女辅导员哼着歌回来了,到门口
一看小芳都安营扎寨了,还把她东西都按一人一半空间的合理布局都挪好了。
小芳主动陪笑脸说:“我以为你出差了,我没地方去,就叫我们领导来帮着搬进来了,
新钥匙在你枕头上。”那张驴脸虽然拉得很长,拍桌子打板凳声音很响,却并不能
奈何小芳。小芳就在王贵的鼎力帮助下在大学里安了张床。

王贵是小组带头人,就安排小芳跟自己学艺。除了跟王贵的班听课,王贵还把以前
教过的教学资料都翻出来给小芳参考。小芳心里上唯一的依赖,她在这大学里唯一
的亲人,她感觉就是王贵了。天地良心,王贵这时候所下的一切套子都是无心的,
纯粹是大公无私。另一件私事让小芳暗许芳心的是,某天下课铃一响,小芳从前面的教
室出来,王贵从后面的教室出来,一抬头王贵赶紧追上去紧贴着小芳走,一路护送
到教研室小芳的位置上。小芳一转身看见王贵贴着自己,问王贵:“王老师你有什
么事?”王贵笑笑说没事。然后调头跟边上的李大姐讲了一句什么就出办公室了。
李大姐关切地走到小芳边上,提醒小芳:“你例假来了吧,搞到裤子上了,我走你后
面陪你上厕所。”小芳满脸通红,却特别感激王贵的心细和处理问题的周到。
而真正让小芳和王贵有接触,缘于王贵给小芳介绍课。小芳曾跟王贵提过,家
在农村,有弟弟要供养读书,自己每个月工资要寄一半回去。王贵出于同
病相怜,就把自己手头上一个好代的课分给了小芳。这是校外的外快,虽然路程远
点儿,但课时费高,唯一的不方便就是课是晚上的,小芳没法回去。王贵也大包大
揽了,说反正咱俩在一块儿上课,我回去的时候骑车载你回去吧!
小芳喜得不能行,感激王贵的心无以回报,更叫她满意的是,每周2和5的
晚上,有那么45分钟的时间,王贵是彻彻底底地属于她的啊!
王贵满脑子生计,哪有那心思干那营生?但你不想,架不住人家不想啊!
起先,小芳出于感激,总在王贵上课之前替他泡好茶,后来是看见王贵每周三去资
料室找资料辛苦,都主动先问清了王贵要哪些书,她先过去找到替王贵一并带
回来。最后为了替王贵省时间,干脆问清楚王贵要哪些相关内容,她一页页看了把
有关部分划下来给书叠个折儿直接交给王贵。这的确帮了王贵的大忙,替王贵略去
大部分无用信息,省了王贵宝贵的时间,王贵觉得在教学上比以前轻松多了。小芳
是累点儿,而且不止一点儿。以前是王贵每天备课到半夜两点,现在王贵倒是提前
上床了,改小芳孤灯寒窗苦了。小芳因心下存了暖意,一点不觉得苦,恨不能替王
贵去上课。她眼看着王贵这样奔波,居然皇后不急宫女急地暗自心痛。这长久的替
太子读书,原本是想为王贵减轻点负担的,不成想无心插柳柳成荫,日后系里选拔
年轻教师去英国留学的时候,竟因她的日积月累拔个头筹,因情得福了。
 楼主| 发表于 2003-12-17 23:19:08 | 显示全部楼层
每周二的晚上下了课是10点。王贵从教室里出来就在职大的篮球场上开了
自行车等小芳。俩人有说有笑地往家奔。职大离安大总有10好几里路,横穿的
部分都是省城的郊外,荒凉的很,路不平不说,灯火还稀徨,一路骑回去很是费
劲,若后坐上再带个人什么的,没一把力气是不行的。小芳非常乖巧,一路王贵骑车
她也不闲着,不时跳上跳下,逢上坡了就下了车在后头推,跟着王贵的自行车跑。
王贵开始不好意思,说干脆下来一起走吧!小芳不让,说赶紧回去,不然嫂子着
急。一路上45分钟,两人就有一句没一句地唠着闲话。起先是纯工作问题。小
芳若哪个难点啃不下来,或是读了什么有意思的文章,就学给王贵听。王贵帮
着出出主意或是提供点评论。

说老实话,王贵的语法功底扎实,但发音不是特别标
准,以前上大学的时候,系里上海来的教授就跟王贵老婆安娜一样很是瞧不起乡下
人,曾当着全班的面儿批评班长王贵“伦敦口音里略透一点河南梆子的腔调。鼻音
太重。”王贵有好一阵子都抬不起头。不过当时还真没什么同学计较,因为大多数同
学都是从乡底下爬出来的,也都是苦*出*身,以前那些个城市小姐,书香门第什么
的家伙,发音能透着上海大舌头的洋腔的一伙儿,当时都正跟王贵他们命运掉个
头,在乡下学豫剧或二人转或秦腔什么的呢!反正班上同学都有点儿南腔北调,大家
谁也别笑话谁。这小芳和王贵基本上是一个地界上出来的,连说的英国话里,都
透着乡音,让王贵感到甚是亲切。王贵以前并不知道小芳的籍贯的,他是从小芳的
英文发音里找到与自己的共同点,断定小芳的家应该离他家不远,一问,果然,相
差不到百里地,一聊起来还能扯到以前大家都曾去过的一个附近的小城镇,这下,两
人的关系突然拉近了,以前是同事小芳,现在是小老乡了。

聊完了工作,多余的时间就开始聊人际关系。小芳刚到贵地,很多人头不熟,也不
晓得该跟谁近跟谁远,当时站队是很有讲究的,小芳想走个捷径,她不想自己一来
就跟错立场,于是就跟老乡哥哥加领导王贵讨主意。小芳发现王贵虽然满健谈的,
但出言谨慎,你很少从他口里套到他对某领导,某同事的真实想法,他永远说的
是,X主任人很热情,X书记工作很细致,X老师教课严谨。即便到后来很熟
了,小芳都从王贵口里问不出个别人的“不”字。小芳觉得,王贵这男人塌实而
且嘴紧,不是那种大嘴巴,不象有些上海的男人,整天东家长西家短,自己不怎么样
还喜欢对旁人品头论足。王贵的圆滑里透着一股谦和和诚挚,让小芳觉得,这男人
真可靠。

有一次小芳问王贵系里最热门的话题,副书记和一个女教师在办公室苟且给
人撞到,系里满是风风雨雨的时候,王贵只说了句,人在这世上,谁不犯点儿
错误啊!旁人看不清楚的就不要瞎搅和了。搞好工作是最主要的,其他的跟我们无关,
其实不都是混口饭吗?不谈了,不谈了。
小芳心咯噔地动了一下:她想,对呀,人,谁不犯点儿错误啊,与别人又有什么
妨碍?她似乎是从这简单一句话里得到了王贵的默许,原本暗暗喜欢,还
带点儿自责的心竟突然敞亮起来,继续在自己的错误道路上乐滋滋地滑行。

美这东西,属于抽象概念,它没有唯一的标准。比方说,安娜眼里王贵的五大
三粗,在小芳眼里就是伟岸。安娜眼里王贵的语言贫乏,在小芳眼里就是深沉。
王贵还有个毛头小伙不能相比的优点,就是成熟稳重了。
 楼主| 发表于 2003-12-17 23:20:00 | 显示全部楼层
“王老师,我发现你很幽默。”小芳由衷赞叹。在某天回家的路上,王贵无意中又说
起当年他在地方中学和同学一起看守菜地,因为实在饿受不了了,就几个人监守自
盗,偷吃萝卜的故事。他说:“第?天老师来查,我们三个排队进办公室。 ‘是你
偷的吧?’老师问我前面的一个。‘不是。’‘那是你偷的吧?’老师指着我。‘不
是。’ ‘那既不是他又不是他,肯定就是你咯!’老师马上就判断出来,然
后送排在最后的那个学生到学校去批判。”王贵把当时老师说话的样子表演得活灵活
现,还特地学着老师的垮话,叫小芳忍俊不禁。“王老师你很幽默。”小芳再次肯
定王贵。王贵哈哈一笑,心里却有莫名的感动。他从没听安娜这样夸过他,从没有看
见过那种倾心的目光。安娜即便是表扬,即便是语气中带有娇嗔的味道的时候,也
不忘跟着贬两句。他以前也跟安娜讲过这个笑话,也跟我和二多子讲过。安娜第一
次听的时候礼貌敷衍,因为安娜觉得这种土故事实在没什么好笑。王贵讲的多了,
安娜就烦了,忍不住冲王贵:“就那么点乡下故事,老讲!土包子一个。”然后在
王贵脑门上戳一下。王贵在兴头上正高兴,突然就没声音了,而且觉得有点受伤。他
后来就很少讲他小时侯的生活,他的往昔从进城起就湮没了。
 楼主| 发表于 2003-12-17 23:21:03 | 显示全部楼层
现在,同样的故事,只换了个人听,王贵就很幽默了。王贵突然觉得自己很高大,
隐藏在胸中很久的男人豪气蹭地就起了。在小芳面前,他也敢于讲话的时候指手画
脚了,他也敢于说那些特别土的乡音,他突然觉得自己也变得很鲜活,而深藏在心
中的乡情尽可以毫无顾忌地吐露,他惊讶自己对农村的生活竟记忆得那样清晰,虽
然他努力做个城里人,娶了个上海老婆,还生了一对城市儿女,他每天都听中
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新闻,并暗下跟虹云学说话,他以为自己脱胎换骨了,但骨子里,他
仍然那么。。。那么。。。地“垮”。他以前并不觉得生活有什么不快乐,只是现
在,他非常享受这个路上的45分钟,我想,那是一种放松。“共同语言”,王贵用这
四个字总结。

两个人以前急忙赶路回家的,慢慢竟然心照不宣地缝上坡就散起步来。于是乎,45
分钟的路发展成了1个小时。“王老师,我觉得你这个人很不错。”某天,王贵把小
芳送到楼下,小芳突然冒出一句,然后拉了一下王贵的手。这是拉手,远不同于握手。握手是礼节,是客气,是一种同志间的招呼,是两之手之间掌对掌的紧密结
合,虽说握得紧,却没什么私心。而拉手,就是小芳拽住王贵的几个手指头,轻轻
地摇了一摇。只这一摇,就摇出了王贵心中的小波浪。
王贵楞在那里,站两分钟没回过神儿来。望着小芳远去的背影,看了看自己的手。
这是王贵生凭第一次被不是老婆的女人这样意味深长地拉着。

安娜要想抓王贵,太容易了,凭安娜的智商。但安娜不想。首先,安娜鄙夷那种为
了捉奸而跟踪躲藏的行径,安娜就喜欢坦荡荡。有了你就说,我要你自己承认。其
次安娜从内心不愿意承认自己失宠的现状,她一直觉得她是王贵的女皇,是王贵心
中的宝贝。再一个,她也走不开。她有工作要做,她有孩子要带,她首先是一个母
亲,她不可能把孩子丢在家里自己跟着王贵满世界乱转。以前安娜 “小老婆长,
小老婆短”地打趣王贵,是因为她根本没意识到危险的存在,一旦这个“小老婆”真
的挤进安娜的生活了,安娜才觉得,有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很不自在。
她观察着王贵。王贵以前是很克制的人,喜怒哀乐都不太溢于言表,这一向,王贵
开始如受伤的狮子般非常敏感。他有时候沉思不语,心不在焉,有时候喜上眉梢哼
着小调,有时候却很爆怒,莫名其妙对我和二多子大叫。“爱情综合症”。安娜冷静
总结,安娜照理说是当事人,可她却能够做到冷眼旁观,跳出这个圈子看王贵表
演。安娜并不怕离婚,在她看来,这又不是什么宝贝,谁要谁拿去好了,但安娜不
喜欢欺骗,你王贵究竟想瞒多久?
安娜最终决保护这个家庭,是因为王贵的感情已经影响到家庭生活的质量了。在有
一天王贵为了一件小事,突然跳起来煽了我一个嘴巴的时候,安娜终于忍不住跟王
贵打了起来。“你拿孩子撒什么气?你想怎样你就去,这个家没你我一样能行,你
打女儿算什么?你难道还要把外头情绪带回家里?你看我们不顺眼是吧,那你滚
好了,谁也不会拦着你!”安娜象只母老虎一样扑向王贵,想将王贵推出门外,力
气大得让王贵不得不拉住门框才停下脚步。”“你瞎扯什么?你瞎扯什么?”王贵
正烦躁得紧,看安娜和孩子哭做一团,更加不晓得如何处理。
安娜在某天安顿我和二多子上床睡了以后,就到王贵回校必经的路上等。一抓一个准。

安娜看见王贵的时候,王贵正牵着小芳的手上坡,因为离学校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他们俩都很放松。王贵和小芳总是心照不宣地在离校还有20个灯柱左右的地方彼此
松开。而安娜拿捏地恰到好处,她是在第22个灯柱下等的,我想,这就是老婆的直
觉吧!王贵的贼胆有多大,安娜算得一清二楚。
三个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王贵因为没想到安娜的出现,有秘密被戳穿的震惊,第
一反映就是偷偷的将手甩开,将小芳甩了个趔趄。我绝对相信这是王贵第一次做贼
的真实反映,这是不经过大脑思考的本能。只是这一甩,同时伤了两个人的心。
 楼主| 发表于 2003-12-17 23:21:36 | 显示全部楼层
小芳看了看安娜与王贵,什么都不说,就自己回去了。
王贵想追小芳的,他回神过来的时候已经知道自己伤了小芳了。可看安娜不动,他也只好站着。
安娜没有想好怎么处理,她决定先沉默对应。
王贵没有想好怎么解释,他也决定沉默对应。于是那几天家里特别安静,因为王贵
和安娜脸色都不好,心情都沉重,我和二多子大气都不敢出。害怕。我想当时我的
感觉是这样。孩子对父母的情绪变化简直象风湿病人对天气的变化一样敏感,我们
很容易从父母的表情上读懂今天是可以要玩具还是不可以。这是多年讨价还价积累
出的经验,因此,孩子的察言观色,首先是从父母那里学来的。
 楼主| 发表于 2003-12-17 23:23:32 | 显示全部楼层
安娜处理婚外情的方法有别于其他女人。她很冷静。她也难过生气,但她并不责怪
小芳勾引了自己的丈夫,从事情发生起她就没觉得这是小芳的错。她只恨王贵。她
也一反常态不跟王贵胡搅蛮缠,甚至不跟王贵口角。很多女人一发生这样的事情,
第一就是哭诉,跟所有的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哭诉,然后就是找领导,先把奸夫淫妇
搞臭出一口恶气。安娜并不打算跟王贵过下去,或以柔情拉王贵回来,但她就觉得
那种处理方法很掉价,自己管不住丈夫了难道还四处宣扬叫旁人笑话?

沉默一周后,某个周日的上午,安娜趁我们都还睡着,跟王贵摊牌了: “王贵,无
论我们有感情没感情,这个家已经过了近10年了。你想怎么处理我都没意见,只一
条,孩子归我。两个。女儿儿子我都要。我想这对你以后的家也好,我是不能把孩子留给后妈的。以后,我就带孩子过。”说完,安娜把自己的铺盖收拾收拾,然后
就跟我和二多子挤一张床上了。时到安娜已经36,7了,她觉得,只要有钱,能把
孩子拉扯大,她就满意了,她根本不去想未来,她已经用两个孩子,把自己后半生
的路堵死了。安娜就这副样子,掐了王贵的死穴。王贵感情至此,却从没想过有一天要与安
娜和我们分离,他甚至没考虑过未来,只享受着与小芳的轻松一刻,他甚至没想到有一
天要与小芳结婚,两人躺在一张床上的样子。肉体,与精神,很多时候是可以分离
的。王贵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生活,一大早天不亮就出去买菜买早点,然后送儿子女
儿上学,回来烧饭,每天上课,周日跟孩子疯一会儿。如果离了婚,王贵都不知道
自己每天要干什么了。王贵甚至可以舍弃安娜,却断断舍不得我和二多子的,
他整天这样忙,不就是为了我和二多子吗?没了我们,他觉得心里空荡荡。

是安娜的个性挽救了我们这个家。如果安娜和其他妇女一样打到外语系去,如果安
娜也跑到娘家哭诉,如果安娜也整天跟孩子灌输“你爸不要你们了,他给狐狸精勾跑了”,让王贵脸面全无,王贵也许索性就破罐子破摔了,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一个人活着,如果连脸都没有了,他还怕什么?王贵很感谢安娜给他留下了一张脸,也给他留了跨进家门的缝。大学里每天都上演类似的故事,也许是因为园子大吧,很多“奸夫淫妇”在原配的大吵大闹下索性速成好事,结果也未必是幸福的,不久又各分天涯或是在校园里销声匿迹。

我不知道王贵经过了怎样的思想斗争,因为王贵还是不动声色地每天去买早点买
菜,再分别送我们去小学幼儿园,中午还是一下课就冲回来烧饭。只是,过一段时
间,王贵回来跟安娜说:“职大的课我让给张老师代了,他家庭困难。”
安娜情绪明显好了起来,又开始了家庭晚期智力开发。二多子怎么都教不会,她还在坚持着教老二从1数到100。
再过一段时间,王贵又回来说:“我想调到大学英语教学部去当小组长,那边在要
人,你说好不好?”安娜开始打心眼儿里笑了,她抿着嘴,挂着那特有的小酒窝说:“你看着办啊,我管你这些咸淡事。”
再过一段时间,王贵每天回来都把地拖得锃亮,把家收拾得一尘不染,以前安娜老
说王贵猪投胎,到哪儿都能拱个窝躺下,就不晓得收拾。王贵费劲打扫完卫生,看
了看表就骑了车去车站接安娜下班回来。
“吃个包子。”王贵在饭桌上把包子递给安娜,却并不松手,而是非举着让安娜伸口
过来咬。“不吃。讨厌。”安娜扭头。“来呀,吃个包子。”王贵笑着坚持。“滚一边
去!谁理你!讨厌!”安娜肩膀又跟麻花一样扭,声音里却带着笑。“来呀,快来!”王贵把包子都快塞到安娜嘴里了。“你怎么那么讨厌?烦!不正经!”安娜笑
了,以我当时的眼光看就很妩媚了。她张口小小咬了一下包子的边缘。王贵赶紧接
着吃完了整个包子。
晚上,王贵跑过来问安娜:“用水盆呢?”安娜正看电视,她坐着,翻眼看着王
贵笑,嘴巴一瘪一瘪,,喉头笑得乱颤。“不要脸,滚一边去!讨厌。”安娜嗔怒,
“在厨房水瓶架子底下。用以前先用肥皂洗一洗,上面落灰了都。”
 楼主| 发表于 2003-12-17 23:24:09 | 显示全部楼层
王贵也是真可怜,回回闹出个事儿以后,就多点任务。从那以后直到安娜退休,王
贵又多了项任务,每天接安娜下班。不过,这是王贵心甘情愿的。

这个故事后面的花絮是,王贵每次回系里开大会的时候,都努力回避小芳那水汪
汪,欲语还休的眼睛。他也许在走廊上跟其他老师正站着聊天,只要看见小芳远远
过来,就赶紧找借口躲开。他知道自己这样做很没有气概,也许该给小芳个理由,
可他又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王贵的态度,促使小芳下定决心参加系里的出国选
拔,很快,她就如愿待发了。在系里的欢送聚餐过后,小芳主动走到王贵面前,大大方方地说,老领导,我要走了,你送送我,以后难得见面了。王贵无声随着小芳迈向以前常走的
路上。他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很想象个大哥哥或老领导那样
嘱咐小芳两句,一个人出门在外,凡事要小心,有什么困难了都要靠你自己。
可他就是固执着张不了口,他觉得那样似乎太虚伪。
到了小芳宿舍楼的楼下,小芳突然叹口气,冲王贵很柔和地笑笑,说: “我就要
走了,你都没什么话跟我说?要不,上去坐坐?”王贵的心真是咯噔了一下,好象
以后陪孩子坐海盗船那样悬空着没有着落,说不清是激动还是感慨还是难受。“不
了,你那还有别的同志,太晚了不方便。”王贵脱口而出。“同屋的早搬走了,现在
就我一个人。”小芳这话叫王贵更加心惶惶,搞不清楚是真的客套呢,还是有别的
意味,上去了,会不会发生什么?
王贵站着懵懂了只一分钟,就果断说了句:“不了,你多保重。家里老婆孩子还等
我回呢!”然后转身毅然投入夜幕的黑色。

王贵这段经历原本是不为人所知的,在王贵过了N年以后,彻底心上没负担了,某
天跟安娜聊天就说起了这夜的故事。“她叫我上去坐坐,想想我就没去。”王贵说。
安娜居然笑了,拍着王贵的脑门说:“后悔了吧?想得肠子都悔歪了吧?你这个人
也真是,怎么这样伤人家的心?不就去坐坐吗?我看你是心里有鬼吧?不然坐坐怕
什么?”安娜是个奇怪的女人,若是王贵掖着囊着,藏五藏六不说实话,安娜就
气到发狂,若是王贵自己说出来了,她倒觉得没什么了。“我就是想要他句实话。
爱就爱了,什么大不了的?人这一辈子,哪就能忠诚一生?爱了就要承认,敢作
敢当。我就从不隐瞒,我爱别人了我就说出来!不说,才有鬼呢!”安娜指她后来
的那段差点要了她命的婚外情。这家也真邪了,王贵其实是段若有若无的事情,
竟时不时挂在安娜嘴上,安娜差点都给人带到美国去,王贵却从不提起。安娜
的故事,都安娜自己说。
“你瞎说什么啊?根本没有的事,你就喜欢造谣。都是同事,传出去还真以为有什
么了呢!”王贵坚持一辈子都是,没有。“我这个人在感情上,最忠诚的了,从不跟
人家瞎来。”王贵一直这样标榜自己。直到我后来大了有了男朋友了,回家跟父母
抱怨他跟其他女人亲近,骑车带别的女孩的时候,王贵意味深长地告诉我男朋友:
“这种事情,不捉奸在床,你就咬死两个字:没有。打死都不能承认。你不承认,
她也就是怀疑,瞎闹闹,你一承认,这一辈子就完啦!”我男朋友在一边顿有一席
话惊醒梦中人的感觉,连连点头称是,并一直把丈人的教诲铭记在心。
安娜听这话不乐意了,伸头过来质问王贵,还当着我们孩子的面儿,揪着他耳朵
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搞了半天,你还是骗了我一辈子,到死没个实话,你
说!你到底有没有?!。。。。。。。”“没有,你瞎说什么呀,就是没有。”王
贵抱着头死不承认,很有点怕死不是共*产*党员的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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