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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血一直流.一直流一直流.
我对他那么多年的感情,那么多年的独守,都跟着这血,一直流一直流.
如果你一直生活在阴暗里,一定会有对光的渴求.但是我没有.我现在已经对光不抱一丝希望.只因生活一直逼仄崎岖,使黑暗惯常.
他按开门铃,站在门口,身体倚在门框上,面无表情地看我.
怎样?我说.
让我进去.
我只一侧身,他就跨进来,啪地关上门,一把将我拉入怀中,紧紧抱住我.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动钳制得无法呼吸.他喝了酒,有些微醺的醉意.鼻息里有酒精的气味,和他身上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曾是我最为迷恋的气息.我被他粗壮的手臂越箍越紧,不能动弹,几乎快要窒息.
放开我,我说.
他一言不发,开始吻我.嘴唇柔软温暖.我是多么想,多么地想,像往常一样给他回应.但是不行.无论如何,不可以.
他用力地抱住我,猛地转身,把我压在门上.我们挣扎挤扭成一团,他的吻像雨点一样落在我脸上,颈上,我无力反抗,但是拒绝他侵入我的口腔.我紧闭双唇,他极力引诱开启.终于意识到我的不从,他慢慢放松了吻,疑惑地看着我.
我一言不发,眼睛望向他的眼睛,深深地看.我很想看到他的眼里,我是怎样的.现在的我,在他的心里,到底是怎样的.但是他反着光的镜片阻止我看到,包括他微微挑起的,盛气凌人的眼角.我咬紧嘴唇,仍然拒绝他.我将拒绝他的任何入侵,无论是身体,还是生活.
你要怎样?他问我.
这问题的答案他是知道的,前天我刚告诉过他.但是他旋即忘却.可见我对他而言分量微薄.
我以为他会放开我.但是他突然脸色一沉,抱我起来,穿过客厅,走进卧室,把我扔到床上.然后开始脱掉西装,松领带,解纽扣.我保持他把我扔下来的姿势,冷冷看着他,面无表情.我不知道,这场对抗何时能够结束.我希望快点,即刻.
他扑向我,势必一定要得到的架势.我的左手本能地护住小腹,右手拼命地想推开他.但是他是如此有力,有力地使这样一场对抗变成无声的独自占有.
放开我,我努力地吼叫.
他开始解我的纽扣,一颗两颗...我拼命挣扎,他因我的拒绝而逐渐失去耐性,一把抓住我的胸襟,扯开所有庇护.我身体的一部分曝露在他眼前,我觉得无比羞耻.他的手迅速滑到我身后,解开并撕扯丢弃.我极力反抗,他无动于衷,继续把手伸向我的小腹.当他触及到它的一刹那,我突然充满力量地手脚并用地推开他.
放开我,我冲着他歇斯底里地叫喊.
他跌在地上,停止所有的作为,看着我.眼神里有疑惑也有怒火.我胡乱抓起床单试图遮挡自己.眼泪溃决.他慢慢站起身,我以为他会离开.但是他走到我跟前,用左手的两只手指抬起我的下巴,用他粗壮有力的臂膀和手指修长的右手,狠狠地甩了我一个耳光.很用力,很响亮。啪地一声,给了我一个耳光.然后又用左手的两只手指,拈住我的下巴.
听着,永远不要想着离开我.你知道我爱你.
他眼睛红红的,说话的时候不断吐出酒气.我的眼泪突然停住了,有不明的东西,比眼泪更疾速地滴落在我手上,腿上,床单上.紫色的粘稠的腥气的,血,温热粘软.我以为是嘴角破裂,用手一抹才知是鼻血.
我笑起来,这一切,那么可笑.这男人是从前对我立誓的那个吗?这男人是不是曾经给过我温暖?这男人是不是我所有爱的摄取者?这男人是这样的,他打了我一个耳光,威胁我不要离开他,因为他所宣称的爱.
我拨开他捏住我下巴的手,把被他撕破的衣服找回来,穿上.损毁的开襟用手交叉裹在胸前.我披头散发,衣冠不整,褴褛地出走.我不知道他留在我身后,是怎样的姿态.但是如你所知,我非走不可,而且是在此刻.我什么都不要,都是他给的,过往爱情和幸福生活.我还给他,如数地,诚实地.有多少,还多少.
我离开他.走到大街上.
那血一直流一直流,流得我大脑开始觉得空虚,腿开始发软.我在路上走,在这个陌生的城市,不知道要去往哪里.我把左手一直放在小腹上,本能地保护自己.血流如注,衬衣的前襟和我的双手都是血,那么多.
我从来没有想过介入,我一直相信爱情的唯一性.直到那天,我们在一个暗狭的房间里,发生了一个吻.
黑暗中,她听见他粗重的呼吸.他走向她,把头抵在她的额头上.她的心脏因剧烈跳动产生爆裂的快感.他抱住她,试图吻.她拒绝他侵入,侧头闪躲,于是那吻就先落在她颈上.但是这个吻最终还是发生.那一刻,她心里的防线决然崩溃,千万座冰山瞬间倒塌,一阵暖融却剧痛的快乐翻江倒海而来.他们之间的默契和淡然,从此改变.
我告诉他,我不想争夺他,不想占有他,不会给他带来任何麻烦.我不嫉妒,无憎恶,只想当一个默默的存在,如果有天我觉得该离开,会独自实施.
这样的关系于是被保留下来.
我们于之的态度,却截然不同.他一直很谨慎,小心处理.而我大剌剌,觉得什么都无所谓,哪怕他就在我眼前,小心擦拭我留给他的痕迹.没关系,这对我来说,我一直知道我们之间,没有永远.我只是沉溺在这淡薄感情中,不想其他.
从前天开始,我拒绝他吻我触碰我的任何器官.刚开始,他和往常一样非常节制,我不让他继续,他就默默停止.
终于他不能再忍受.
你想怎样?他问.
我想和你在一起,或者离开你.
他惊讶地望着我.仿佛我是个生人.实际上,我只是开始告诉他一些真相,一些我一直自欺欺人,以为毫不在意的事实.
我想和你在一起,或者离开你.
为什么?你从来都没有要求过.
因我一直都以为,即使不占有也能继续生活,所以我不介意你生活在别处.但现在开始,我想过完整的生活,每天早上醒来,都看到你在我枕边酣睡.
这不可能.
所以我说,在一起或者离开你.我们必须做出割舍的决定,非此即彼.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因为不得不.
他没有再问下去.她说完就转身离开,有大颗的泪掉落.她清楚地知道结局,毫无悬念.在他身边,一直有另外一个人.她在他心里,一直是附属是填补,可有可无,若隐若现.
我踉跄地走在街上.满脸的,满身的血,披头散发.我知道我看起来,无药可救.那一个耳光在我心上留下伤口,撕裂的刺痛快使我死去.耳边回响着他说过的话,你知道我爱你.但事实是,我并不知道,他所说的爱是怎样的.也不再有好奇.我本来对于任何人事,就是没有好奇的,对他亦然.
我走在街上,他离我越来越远,他的姓氏和样子也渐渐模糊起来.终于有一刻,我什么都记不起来.
医生的名字叫顾明媚,她戴上手套不情愿地走向我.22岁那年什么都变了,26岁那年我什么都没了.我躺在休息室的病床上,看着医院洁白的天花板,乌黑的卷发散乱地盖在脸上.眼泪无声地落下来.我用左手护住虚弱的小腹,它里面空空如也.刚开始存在的绒毛,和一个小小的胚芽细胞,连同肮脏的污血,被粗暴地掏出,倾入桶中.我小心地忐忑地孕育了三个月的生命,就这样被冷漠地捣毁.身体开始剧烈颤抖,冰冷的钳夹仪器剥夺了我温暖的权利.鼻根因过度流血隐隐酸痛,这根疼痛的神经一直牵续到胃,到小腹.这几个月来因为妊辰反应一直呕吐不止,水食不进,胃因此被牵连.我想我已经完成了最艰巨的一部分了,在这留守多时的感情里,最难逾越和割舍的,这个小生命,已经被我终止.我拉紧残破的外衣,艰难地从床上坐起来.旁边病床上,手术完的女子有一家人陪伴,嘘寒问暖.我独自下床,走出门去.
我即将忘掉它.不管我有过何等幼稚的幻想,不管我是如何向那个我留守多时的人提出幸福生活的愿望.我都将忘却.
她把买回来的试纸放在桌上.其实结果已经很明显,做这些多余的事只是用来确认以向他人告知.那液体慢慢浸入细小纸棒,在三分钟内,有两条红线出现,两道鲜艳的红线,像他们的关系亮起的两盏明亮红灯.她深知,一切即将结束.
她以为,还以为他至少会犹豫困顿一秒再拒绝,但是他利落干脆,像他惯用的手法,一刀截断.她一直对他埋藏深重的情感,只淡泊习惯,但是不离不弃.她很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若是有一方变得无法控制,就会玉石俱焚.这是双方都不愿看到的结果.所以她尽力掌控局面.小孩的出现是场意外,她没有很好地控制住的意外.她挣扎了很久,不知道是应该默默舍弃它继续留守在他身边,还是该告诉他真相让他有归附于她的理由.每天静静生长的小生命,和她一起等待一个最终决定.
他从来不对她说爱,从来不表达想念或者牵挂.她一度认为是没有的,这些都是虚无.所以,如果是真的没有的,小孩的出现也不能改变;如果是有的,小孩反而会成为牵制他的筹码.她只是想听他自由决定,自己不拿任何东西来要挟和要求,只有完全因为她本身而决定的留下,才是她想要的结果.如果不是,那么都该放手,让他走.
于是,流失的这一个婴孩,在未被认同时就死去.
我未曾想过带着它独自生活,我很怕它因家庭亲情残缺而阴影浓重;我也未曾想过,带着它一起当他的附属品,这样复杂的生活,势必使我们之间不再平静.我很怕我们会像我幼时所看到的,父母各自拿着凶器威胁叫嚣.我也很怕它会像我童年时,躲到无人角落,默默下跪乞求和平生活.
所以,只有它消失,我离开,才是正道.
既然不能完整生活,就干脆彻底孤独.
在我决定完全脱离他的那一刻,心无故地钝痛起来.我永远都无法再让他知道,其实我是怎样地热爱生活,渴望与他厮守;我是如何自信可以给他巨大的幸福,超越所有.
我们之间,永远都只是平静,一旦有一方剧烈起来,关系就会结束.因为这习惯一旦被打破,双方就险入一场假象,无法再承担.
他先剧烈起来,狠狠给了我一巴掌.
我们从此结束.
以后仍然平静生活,等待一个好人的出现,在30岁之前,嫁给他,生育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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