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瓶座的小人鱼

yoyox

　　1

　　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就开始迷恋小人鱼的故事，我常常有这样的一种错觉：自己前世就是一条小人鱼，而水瓶座的我，注定就要和小人鱼一样比别的女孩流更多的眼泪。

　　我记得那时候的天很蓝，水也很蓝，父亲托着我，让我在泳池里快乐地扑腾，而母亲就在一旁微笑着，我快乐得就像一个小公主。但父亲很快就离开了这个世界，母亲也跟别人走了，他们带走了我所有的幸福快乐，我恨他们。

　　当泪痕渐渐风干，我站了起来，用了所有的时间去投入学习，试着在学习中淡忘所有的忧伤，我的成绩越来越好，我的话却越来越少。

　　天空依旧很蓝。在没有课的间隙里，我或者抱一本童话独自坐在教室前面的台阶上，读那个读了上千上万次的小人鱼的故事，或者干脆什么都不做，只是抬起头来看天空，融化在那一望无际的蓝里。

　　第一次遇见翔，是在学校的操场。那时候我正在抬头看天空，突然一只白色不明飞行物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砸中我的脑袋，我狼狈地摔在了草地里。

　　一个男孩跑过来，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手足无措地站在我面前，问我要不要紧。如同小人鱼第一次遇见了王子，我傻傻地看着他笑了。他也笑，他的笑容可真好看啊。

　　

　　2

　　在那之后的一个星期，我的同桌云告诉我，她喜欢上了一个修长挺拔的男孩子，是比我们高一个年级的，名字叫翔。当时我们正趴在三楼的阳台看男生们踢足球，她从中指出一个人，对我说，那就是翔。那天的阳光有些晃眼，我眯起眼睛看过去，视线所及，是那个熟悉的身影。

　　云很快就对翔的一切了如指掌，为了能靠近身为学生会副主席的翔，云花了好多时间练习和准备，终于以动人的歌喉和迷人的舞姿赢得了绝对的票数出任文娱部长一职，我知道，这一切都只是因为翔。而我却躲开了翔，选择了进文学社。

　　云问我她是不是很傻，我笑了笑，不置可否，其实，我是从心里佩服云的勇气。

　　我没有再坐在台阶上看童话，也不再去操场望天空，虽然我是那么期待翔的出现，但我知道翔只属于云那样美丽动人而又勇敢争取的女孩，而我的渺小注定了我只能远远地看着他来去如风。

　　

　　3

　　我想只有沉入水中，才不会让人看到我的眼泪。

　　我又不自觉地想起了小时候，当我像一条小人鱼一样在水中游来游去的时候，我就可以轻易忘记很多不开心的事情。

　　许多年之后，我再一次来到学校附近的游泳池。一切仿若昨天，我似乎又看见父亲母亲就在泳池边上看着我，而我，在他们的注视中已然长大。我甚至忘记了他们在我的青春年华里已缺席多年。

　　真好，宽宽的游泳池如同大大的水瓶，盛装着我的海市蜃楼。

　　真的是梦吗，在迷离的夏日阳光里，我居然看到了王子的降临！

　　我狠狠地咬了一口自己的手臂，很痛，不是梦，真的是翔！

　　他站在池边依然是那个挺拔的样子，纵身一跃又仿若一道迷人的彩虹，我远远地看着他律动的身影，心跳得厉害。

　　此后的很多个午后，我们都会在深水区中擦肩而过。在水中，我们却只是两条无法交流的鱼。

　　有一天，我透过泳镜，忽然看见翔正在水中挣扎。我飞快地游过去，用尽全力艰难地托起他。翔像所有遇溺的人一样，紧紧地抱住我。我咬紧牙关把翔托上岸，双手握拳敲击翔的胸口让他把水吐出。

　　这时候有人将一块浴巾轻轻披在了我的肩上，回头看时，正遇上云迷人的笑容：谢谢你救了翔。她的语气是那般理所当然。

　　我没有说话，很艰难地笑了笑，然后紧了紧浴巾，转身离开了泳池。夏末的风吹来，隔着浴巾，居然有点冷。

　　我抬起头，好久好久，泪水才不至于倾泻而下。

　　

　　4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总能看到翔和云出双入对地出席学校组织的各项活动，翔英气逼人，云俏丽妩媚，俨然金童玉女，他们成为了学校里最抢眼的一道风景。

　　我请求班主任把我调到了最后一排，因为我不想再从云得意洋洋的嘴里听到任何有关他们两个人的消息。

　　当然，我没有解释太多，只是告诉云我得了远视。

　　我又开始一个人看天空了，只是已不再相信任何童话。

　　天气渐凉，游泳的人越来越少，翔自从那次溺水之后也不再出现于泳池。但我还是坚持在每天下午下了课后就去游泳，我常常沉入水底透过水面仰望天空，恍惚间想起那天在水中，翔的身体紧贴着我，我的长发缠绕在他的肩上，一切真切如烙印于我的每一寸皮肤，却又恍然若梦。

　　我终于明白当小人鱼浮出水面，而王子漠然经过时，她的心里有多么悲凉。

　　泳池里曾经发生的一切，终于成为只有我一个人才记得的一场真实梦幻。

　　

　　5

　　我逐渐平静了下来，用了大量的时间去练习写作，终于得到赏识挑起了文学社的大梁。

　　也是在这个时候，我开始给校广播台写稿，我写了很多伤感的文字发到他们的电子邮箱，署名小人鱼。然后在傍晚的泳池里悠然自得地等待着文章的播出，

　　这个时候，总会有一个磁性的声音从学校那边远远飘过来，把我写的文字诵读得千回百转，我很奇怪，那些凌乱的文字到了他的嘴边竟变得有条不紊。

　　我于是记住了那个广播员的名字——高飞，每次投的稿子都指定高飞收，高飞也挺够意思，每次都会帮我把稿子细细修改，然后声情并茂的一一播出。

　　有一天，我的电子邮箱里居然收到了高飞的回信，他说小人鱼，为什么你的文章里面总有那么多的忧伤？你一定是水瓶座的吧？

　　他把他画的漫画发给我看，他说小人鱼你要开心一点。

　　我很开心，我有什么理由不开心，当我在水中游弋的时候我就忘记了忧伤，我的眼泪就会融化在水里，我要做一条快乐的小人鱼，虽然我是水瓶座。

　　何况，我还有你这个朋友，高飞。

　　

　　6

　　新年来临，文学社和学生会联合举办诗歌朗诵比赛。

　　作为主要负责人，我提前进入会场。在我开门进去的时候，我发现里面已经有人在布置会场了，在他转身的一刻，我整个人都愣住了，那竟然是翔！他微笑着向我伸出手：你好！我犹豫了一下，上前轻轻地握了一下，他的手竟是如此温暖。

　　我们并肩坐在下面的评委席上，第一次，我们靠得那么近，我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呼吸，这让我有种不真实的错觉，如同一场关于幸福的梦，稍纵即逝。

　　其实我读过你的文章……翔的声音仿佛从天边飘过来。我的心被什么牵引了一下，方寸大乱。侧眼看时，翔已专注地看台上的演出了，舞台的灯光斜斜地投射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仿佛古希腊的王子雕像。

　　整个晚上，我都不知道怎样收拾自己凌乱的思绪，还好有翔，他把整场比赛都主持得井井有条，以他的淡定掩盖我的失态，我为这片刻的幸福而眩晕。

　　可是当我们一起走出会场的时候，梦像肥皂泡一样碎了，我看到云正撑着一把伞站在雨中巧笑倩兮的等着翔。

　　看着翔走向云，这样的画面真是美丽，可我知道，这样的幸福并不属于我。

　　不知道过了多久，雨越下越大，我躲在屋檐下冷得瑟瑟发抖。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越来越近，是翔！他举着刚才云的那把伞向我走过来，让我走进他的伞下，我的心莫名地跳得厉害。

　　又一次，我们靠得那么近，我甚至能感觉到他的体温，甚至，他跳动的脉搏。

　　我低着头不敢说话，生怕破坏了这幸福的瞬间。只有雨打在伞上，淅淅沥沥。

　　一阵风吹过，把我湿漉漉的长发吹到了翔的脸上，我慌张失措地整理自己的头发，但我的左手却被翔的右手抓住了，时间就在这一刻凝住了。

　　真的是你吗？那天在泳池救了我的人是你吗？

　　对不起，你认错人了……

　　我仓惶失逃。

　　

　　7

　　一切仿佛没有发生过，翔并没有来找过我，云见了我依旧主动打招呼。

　　可是我的心再也无法平静，因为我看到翔的身影变得越来越忧郁了。有好多次我看到翔就坐在我曾经坐过的台阶上吸烟；冬天来了，我已不再去泳池，却看到翔每天下午都坚持去游泳，我的心很痛很痛。

　　我写邮件给高飞，我说你知道小人鱼在水里看着王子却不能和他一起那有多难过吗？高飞回邮件说，你了解当王子拿着水晶鞋到处找人试穿时又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吗？

　　我翻看着邮箱里我写给高飞和高飞写给我的信，满满的几乎把邮箱的空间都占满了。很多时候，我们都在谈论着各自的童话，比如我的王子，高飞的灰姑娘。

　　我说，高飞，你一定会找到你的灰姑娘的。

　　高飞回信：呵呵，小人鱼，我相信王子总有一天也会站在你面前的。

　　

　　8

　　很快就到了暑假，而翔很快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听说他并没有参加高考，而是参军成为了一名海军战士。

　　他走的那天，很多同学都去送他，我犹豫了好久，最终还是决定去看看他，因为我不知道这一次之后什么时候才能和他见面。我躲在人群后面，远远地看着翔，我看到他的目光在人群里搜索着什么。

　　突然，他看到了我，只见他惊喜地伸出手臂向我用力的挥动。我一怔，想转身逃离，但已经来不及了，翔冲进人群向我跑过来，把一本精美的册子交给我，然后转身离去。

　　看着列车轰隆隆地开动，我的心仿佛也被带走了。

　　回到家里，我翻开册子，里面竟然都是打印下来的我和翔发送的邮件，在最后的一封信里，翔说：

　　其实，我应该早就知道你是小人鱼，当你和我并肩而坐的时候，那种感觉是如此熟悉，我读过你的文章，那些工整的文字虽然有别于小人鱼写的凌乱文字，但我还是看得出是出自同一个人。及至那天在雨中，当你的长发飘到我的脸上的时候，我什么都想起来了，在我溺水的时候，曾经有一条小人鱼游过来，她把我托上岸，她的长发像水藻一样缠绕着我，让我感觉就像在云端……

　　云并没有一头长长的头发，但当我睁开眼睛看到她关切的表情时还是很感动，对于她，我不想说太多，只想告诉你她是我得力的助手和好朋友。

　　我叫翔，也叫高飞，而今，我真的就要高高地飞翔了，我要飞到一个有海的地方，寻找我的小人鱼，请你祝福我……

　　我不知道我是怎样看完那本册子的，只知道，我，一条水瓶座的小人鱼，眼泪早已淹没了整个世界……

bus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他飞。眼泪还真多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