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淡着惆怅

左岸狼 · 发表于 2003-2-27 05:00:57

题记：流星划过的天空，只被掀开了光亮的一条缝，继而合好如初，天空没有就此撕裂。
　　　　　　　　　　　　　　　　　
　　这家咖啡屋已经开了三年了。里面永远放着老掉牙的Jazz，供应的也总是最酸涩的意大利咖啡和最最乏味的苏格兰黑面包。桌椅都是深棕色的木头钉出来的，在椅子上还有发了黑的钉子突出地斜在一边。简陋，却有着浓郁的沧桑味道。几面墙上挂着爵士乐昔日明星的黑白照片，也都淡淡的发了黄。
　　他总在临近黄昏的时候出现在靠窗的桌子前，茫然地望着窗外已稀疏起来的人群。桌上照旧摆着一杯咖啡，一只奶杯，一只糖碟和一碟切成片的面包。再有，就是一只Numanni的挎包，挂着一只洗得发白的棕色布狗。
　　　　　　　　　　　　　　　　　
　　他是这里的老板。但从来不打理店里的业务。他雇了个意大利华裔帮他调咖啡，烤面包。还有一对大学生来这里打零工做服务生。他所做的只是每天从公司下班后来到店里找个座位坐下来。喝咖啡，抽烟，看周围的人。还有，隔三差五的花大价钱买几张黑胶唱片过来。Jazz.
　　　　　　　　　　　　　　　　　
　　他从来不和周围的人说太多的话。没人了解他的过去。只有他的面包师知道他在市中心的一家大型软件公司工作，三年前卖了一辆九成新的跑车、花光所有积蓄买下了这个店面，粗糙而又细致的装饰起来营业。
　　那个叫阿伦的意大利华裔是他在开张前招来的，和他一样寡言少语。但是，阿伦会笑。那种很有亲和力的笑，符合他四十来岁的年龄。
　　　　　　　　　　　　　　　　　
　　在阿伦眼里，他是和很绅士气的大男孩。衣着干净得体，胡茬淡淡地修饰着消瘦的下巴。十指很修长，但看上去很有力。左手中指的一枚海蓝色宝石戒又多添了几分尊贵。在阿伦向一些老顾客说明他才是这里的东家时，他有些苍白的脸会慢慢涨红，而后略有尴尬的笑。有些孩子气，有些迷人。
　　　　　　　　　　　　　　　　　
　　他坐在他的椅子上，咽了一口咖啡，而后把视线从窗外移回屋内。不知不觉中，咖啡屋里已经坐满了人。基本上都是两人一桌。大多数都是穿着朴素淡色的青年。他喜欢看他们交谈时适宜的举止和某种得体的亲昵动作。他相信在他的咖啡屋，爱情、友情都存在于高雅。就像阿伦煮的咖啡，酸涩，却独有浓香，别具一格。保持了距离，因此更加美好的味道。
　　他打开挎包，取出了一盒白万，一只打火机，目光却始终落在那只布狗上。他不由得腾出一只手伸过去轻轻抓住它，凑到嘴边，轻轻地吻了一下。那一瞬间，他的目光是温柔的，很快，又转为冷淡，甚至是一丝的冷酷。
　　抽出一支烟叼在唇边，幽幽地点上。他深吸了一口，望着窗外的夜色，缓缓的吐出青烟。
　　屋外的黄昏，无声地飘起了细雨。雨丝在霓虹灯的光晕中散漫开，吸附在空气中，迟疑着不往下落。
　　他盯着玻璃中映出的自己的脸，嘴角动了动。那张脸至今稚气未脱，可比起三年前却平静了许多。只是两条法令纹隐隐地出现。法令，是对痛苦的隐忍，可是，有痛吗？他暗暗地打了个哈欠。
　　　　　　　　　　　　　　　　　
　　眼角里瞥见雨中站着两个人。他扭过头去看。
　　雨似乎比以前大了许多。雨点砸在地上有了响声。
　　雨中站着的男孩和女孩没有打伞。女孩双手插在牛仔裤袋里，微微低着头看雨水顺着额前垂下的头发滴下去。男孩呆呆地盯着不远处的路灯，雨水打得他眼睛通红。
　　男孩说，留下来好吗？还没为你调过咖啡。
　　女孩没有反应。
　　男孩说，你写过的文字我把它们都搬到电脑里了。特意为你做了个网站，可以让大家都来看。今天刚完工。
　　女孩轻轻点点头。
　　男孩说，我拿到驾照了，今天下午去卖场看车了，是你喜欢的那款别克。贷款合同已经签了。今后可以带你……
　　女孩猛地抬起头，有些颤抖地说，答应我，好好照顾你自己。过去的事情总会慢慢忘记的。看到合适的，别为了等我而放弃。生活是你自己的。
　　男孩很惊讶地盯着女孩躲闪的目光，可是，我们说好要一起在这里办个咖啡屋的……
　　女孩苦笑着摇摇头。不会有了。我走了。记得你结婚那天通知我。说完转身跑开了。
　　男孩喊着，不，我等你，多久都等！不过只有四年时间，很快的！很快就过去的！
　　……
　　　　　　　　　　　　　　　　　
　　他朝着女孩跑开的方向伸出手想拉住她，却碰洒了咖啡。
　　外面的雨，还是原来那么小。
　　他抽张纸巾擦着弄湿了的手。看着那只布狗的眼睛湿润了。他用双手抱住头，把肘支在桌子上，很用力。一会儿，他抬起头，没事似的从包里拿出了一支文件夹摊开在桌上。又点了支烟，拼命的抽了两口。
　　　　　　　　　　　　　　　　　
　　阿伦站在吧台后面，用棉布擦着油腻的手，把刚才的一切都看在眼里。每个下雨的傍晚，他都这样看着他在窗前暗暗地用力地哭。
　　那是没有声音的哭泣。只有肌肉的颤动，和两滴眼泪冷冷得从眼眶里流出来，沉重地滴在桌子上。甚至连水滴和木板之间的碰撞，也压抑住了声响。
　　　　　　　　　　　　　　　　　
　　……
　　　　　　　　　　　　　　　　　
　　又一个黄昏。
　　土黄色的光线从街角那边的高楼旁压进了咖啡屋。临近中秋。店前的许多法国梧桐都开始接近光秃。很大的风从树梢间穿过，发出很大的声响。
　　阿伦灿烂的笑着和顾客聊着天，仍不时地撇眼看看坐在那张桌子旁的他。阿伦有点庆幸，庆幸连续一个月来没有下过雨。自从上个月底他在他的座位上暗暗地哭到昏厥，阿伦开始不时地关注着他，像对待自己的儿子。他近来的状态让他很担心。
　　　　　　　　　　　　　　　　　
　　他坐的地方刚好可以避开阳光。任何惬意的阳光在他看来，都是能让他致命的。
　　他一手握着咖啡杯，一手在桌上的手提电脑上轻轻的敲击着。那是个足以让任何人骄傲的作品，一个赢得微软技术开发中心赞誉的软件平台辅助工具。他写的。可是他就像对待任何陌生人那样看着荧幕上的东西，例行公事的完成它的最后测试。
　　最后，他干脆把电脑推到一旁，把那只布狗摆到桌子中央，认真地欣赏起来。
　　　　　　　　　　　　　　　　　
　　门被推开，一个打扮高雅的中年妇女走进来。
　　阿伦有点诧异。因为这个店从开张以来，从来没有接待过40岁开外的顾客。他用他惯有的微笑朝着那个妇女点了点头。
　　妇女尴尬的笑了笑，她问，请问你们老板在吗？
　　阿伦抬手指了指坐在窗前的他。
　　她径直走了过去。阿伦看到她的脸有点红，有些不自在的尴尬。
　　　　　　　　　　　　　　　　　
　　她走到桌边，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没有说话。
　　他一直盯着那个大头狗，直到现在才发现面前有人。他缓缓地抬起了头。而后，他很快的涨红了脸，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伯母……他轻声地喊了声。
　　她点了点头，同样有些局促。坐，坐，这样让我很不好意思。
　　他慢慢地坐了下来。眼睛仍然盯着布狗。
　　她从她的鳄鱼皮手提包里掏出了一张红色的请柬，放到桌上，推到他面前。
　　他猛地抬起头，用询问的眼光看着她。
　　她看着窗外，有些歉意地说，静要结婚了，她在国外认识的男朋友。婚礼定在下个月16号，地点在香格里拉。她希望你能来……为他们祝福……
　　她自己为什么不来？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半年前……这个，她现在很忙，婚礼都是她自己操办的，办完婚礼他们还要回悉尼……
　　他站起了身，淡淡的笑了笑，然后朝她伸出手。谢谢您来通知我，不过请您转告静，我会为他们祝福，可是婚礼，就不必多我一个可有可无的人了。
　　她站起身，尴尬的和他握了握手。她本来想对他说，凭你的条件，你可以去找个更好的女孩。然而对着他透着寒意的笑，她放弃了。
　　她走出咖啡屋时，阿伦有礼节性的向她笑了笑。
　　　　　　　　　　　　　　　　　
　　阿伦看着背朝着他的站着的他，感觉到他的双肩在微微颤抖。于是他停下了手中的活，看着他。直到他双肩震动的幅度越来越大，直到他轰然一下子倒在了地上，他才后悔莫及的冲了过去。
　　　　　　　　　　　　　　　　　
　　他醒来的时候，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阿伦站在他的床前，温和地看着他。
　　他木然的盯着白色的天花板。一句话都不说。
　　阿伦拿起床头的病例板，说，医生说你又严重的忧郁症，几年来心理一直很压抑。到底怎么了？
　　他还是木然的盯着天花板。他说，阿伦，我想把咖啡屋盘掉。
　　做了这么久，声誉也不错，你想就这样放弃？
　　他在床上坐了起来，眼睛盯着阿伦。
　　阿伦突然感到这个人在昏迷过后变得这么陌生。眼睛里没有了一丝羞怯，冷冷的，阴郁的。
　　他沉默了很久，然后开口说，这个店的老板从今天开始就是你了。我出院后去转执照。过去的东西，要来也不再有用了。
　　阿伦想说些什么，可是他继续说着。有空我会来看你的，几年来你把我的店打理得很好，真得谢谢你。只是，现在，我又想睡觉了。
　　阿伦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办完执照以后，阿伦几乎再也没有看见他。他调着他的咖啡，迎接他的客人，有的时候也会想到他。
　　他就像是流星，在他的生命里滑过，淡淡的亮过，又淡淡的消失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淡淡的惆怅里，隐藏着多少的苦。
　　　　　　　　　　　　　　　　　
　　完

Janis · 发表于 2003-2-27 05:14:29

变了的心，好像插了翅膀，
痴情的心，永远也追不上。

左岸狼 · 发表于 2003-2-27 05:15:49

痴情的心没有脚
只有眼睛
用来哭泣

Janis · 发表于 2003-2-27 05:25:12

只听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左岸狼 · 发表于 2003-2-27 05:28:20

原来爱情也有新陈代谢的………………………………

左岸狼 · 发表于 2003-2-27 05:29:21

昨天在家看了一本电视，“春逝”，韩片。很伤感。
“爱情怎么跑得那么快……”

Janis · 发表于 2003-2-27 06:01:48

最初由左岸狼发表
[B]原来爱情也有新陈代谢的……………………………… [/B]

当然，不然会消化不良的。

左岸狼 · 发表于 2003-2-27 06:03:02

所以少吃点比较养身。
原来真是真理。

haohaoever · 发表于 2003-2-27 07:41:52

不吃还谗的慌^^^^
让情穿肠过，爱在心中留。。。。

Carus · 发表于 2003-2-27 09:29:10

密度太大的爱情，会把人的生命压缩。可是这样的爱情对于对方来说，又算什么呢？

为何变态总是看上去很聪明的样子？

haohaoever · 发表于 2003-2-27 09:41:39

最初由 Carus 发表
[B]密度太大的爱情，会把人的生命压缩。可是这样的爱情对于对方来说，又算什么呢？

为何变态总是看上去很聪明的样子？ [/B]

你看起来就很聪明啊。:eek:

Carus · 发表于 2003-2-27 10:02:19

去，我只是说变态看上去聪明，可没说看上去聪明的人都是变态

haohaoever · 发表于 2003-2-27 10:13:58

：）我也没说

tianzhaokun79 · 发表于 2003-2-27 22:55:32

太长了
好像还是个爱情故事

左岸狼 · 发表于 2003-2-28 01:20:49

天啊！你才看懂？

delphin75 · 发表于 2003-2-28 21:30:00

我没看就知道是个爱情故事！！
爱情就是这么难懂，谁也无法给出准确的定义！因为每个人的感受不一样，经历也不一样！！所以爱情才是永久谈论的话题！！

fangxuan510 · 发表于 2006-3-25 04:21:21

人物安排地挺奇怪的~

老板很年轻,阿伦40

不过~是要追求某种效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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