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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和玫瑰
十七岁之前Toru从来没有走出过坎达。
神的话是不能违背的，族人们遵从神喻就好象白昼过后永远是黑夜那样自然。
神说尼斯人不能离开坎达。
从小时候起跪在祭坛前面听着父亲和长老们的祈祷他就知道了。
父亲是被领族的族长射伤而死的，族里的事务都有大长老代理。
十七岁成人礼之后他将要成为族长，在那之前他已经带领着族人们割下了领族族长的头。
人们说他将成为最出色的族长，坎达最杰出的守护神。
坎达的外面是被神抛弃的世界，没有光明和希望的另一片土地。
据说是那样。
所以在那之前他从来没有离开过。
那个象母亲一样温柔的坎达，迷草的清香像海一样淹没了每一个细小的角落，迷人的坎达。
他用生命来守护的地方。
十七岁成人礼之前他做着奇怪的梦，几乎是每一个沉重的夜里他都反复的梦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梦里有狂暴的风沙还有铁锈的味道，他总是一个人走在荒芜的沙漠里，脚下有惨白的骨骸还有枯黄的草梗，周围的一切都是完全的陌生。醒来的时候薄毯已被露水打湿，然后是同族的兄弟们吵嚷着呼唤着他的名字然后走进帐篷里。
他曾经询问过族里最年长的长老,那个老人用拐杖敲着他的肩膀然后很严肃的告诫他，Toru你是族长的儿子，不应该看到那些东西。
可是没有人告诉他那些到底是什么。
他低下头然后沉默的退出帐篷，不再发问。
长老带他在神庙里祈祷，虔诚的把血滴在祭坛中心，可是他的梦一天比一天更清晰,一天比一天长,他的身体糟糕了起来,清晨的时候他双眼紧闭无法清醒，焦急的兄弟们围住了他的帐篷,在他的床前长老也一筹莫展。
醒来的时候一身的冷汗，他的妹妹抓住了他的手用力的颤抖着。
神庙里总有一种风沙的味道，就像是他梦中的情景在重现。
合起眼的时候能够看到令人厌恶的邪念恶灵的存在，没有生命的存在。
他祈祷的时候总能听到低沉的声音，然后在那声音指引之下把那些肮脏的东西驱逐出神庙，完全令人陌生的世界。
梦一点点的延续着,好象从一个断点开始向无限远处延伸着。
梦里的世界从开始漆黑的一片缓缓的扩展着，他从那深渊一般的世界向外走，周围是蛇一样的冰凉,腻滑的湿,从四面八方他看不到的地方蔓延过来,一点点的走出去,黑暗外面是令人吃惊的星光.好象是有生命一样在夜空中轻柔的浮动着,缓缓的靠了过来。
他走了出去却看不到出口,梦境里他头一次如此的清醒。
你终于来了……
那时他隐约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轻微的掠过他的耳畔。
走不出去，风沙吹在脸上的感觉是如此的真实，好象无数把钝刀割过他的脸庞，他眯起眼睛的时候忽然僵住了。
身后有利器抵住了他的腰。
“慢慢的举起你的手，然后放在脑后.”他听到一个少年沉稳而且坚定的声音,好象是这孤寂的夜风中唯一的存在。
那个人很快的捆住了他的手,虽然沉默着可他还是忍不住想要说话:喂,这里到底是……
回头的时候却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一动不动的楞在那里。
褐色的额发柔软的遮住了少年的眼睛，风吹过的时候就能看到那明亮而且充满自信的眼神，似乎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没有什么能够反抗。
不要盯着我的脸看。那个少年把匕首压在他的脖子上然后面无表情的命令道。
他点点头，很老实的服从着。
不知道是因为那眼神还是因为那匕首。
少年似乎很疲惫的样子，披风已经很破旧了，边上的线脱落掉然后露出绒毛来，肩膀的地方磨损的那么厉害所以看起来非常的薄。
这里是哪儿？他终于还是忍不住。
少年转过脸来有些冷漠的看着他，褐色的短发在大风里卷起又落下，乱七八糟。
“坎达。”
他怔了一下然后说：坎达？
少年停了下来，用手拉起被风吹落的帽子然后肯定的重复着：坎达。
他站住然后吃惊的看着那个少年，怎么可能，到处都是迷草的清香的坎达吗？
他忽然想笑。“开玩笑的吧，你到底是谁？这到底是哪里？”
狂风掠过他的身侧，几乎要将他一起带走一样的疯狂。
少年看着他微微的皱起了眉：“这不是你的坎达，如果你以前没有来过这里那么也该听说过，这个坎达是死神的栖息地。”
平静的眼神里是深深的寂寞，他一直看着少年的眼睛，几乎看不到尽头的深。
这个坎达？他看着那个少年有些茫然的重复着。
少年忽然把手伸到他的面前然后盖住了他的额头，有些粗糙的手，温暖的手心。
“没有发烧啊？”然后他听到那少年有些吃惊的声音：“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这不是我知道的坎达。”他忽然有些生气，那少年的表情好象是在怀疑他一样。
那个用刀抵着他的少年忽然笑了起来，不是讥讽的口气，他的笑声中有种淡淡的哀愁：“啊，这是我的坎达。”
我的坎达。很认真的声音。
于是他抬起了头。
疯狂的风沙呼啸而过，然后安静的落下，好象海浪一样漫卷而过然后回到大海的怀抱，一切都陷入沉默，月光下安详的沙海。
暗淡的阴影随着风沙缓缓移动，月光好象薄纱一样轻轻的笼着地面，沙浪仿佛拥有生命一样缓慢的移动着，一点点的接近着远处的黑色。
整个世界是昏暗的颜色，月亮漠然而且冷淡的站在最远的地方，平静的看着这个陌生世界里的一切。
他的耳畔忽然又响起那个低沉的声音，死神的栖息地……
启明星在天边微微的亮着，他看着KENJI的脸上有种淡泊的宁静。
好象清晨的坎达，初春的坎达，淡淡的绿色浸染的坎达，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几乎是透明的颜色和温柔。
没有一个人的坎达，寂寞的温柔。
我们到底是要去哪儿？他问那少年。
圣城。
去干什么？他用力的皱起了眉头。
……祈祷。
为什么祈祷？他根本不明白那少年在说什么。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这个人真的很罗嗦？”那个人歪过头看着他似笑非笑，怎么看都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于是他也笑了，不自觉的，他说：不然怎样？我被你莫名其妙的捆起来然后拉着走，实在是不安。
你叫什么？他继续问下去。
“KENJI，你可以叫我KENJI。”说话的时候那少年舔舔嘴唇，然后又笑了一下：“留在那里你应该更不安才对。”
为什么？他又问。
KENJI终于大笑起来：喂，你真的很罗嗦。
“我觉得自己好象在做梦。”Toru微笑着解释道：“如果你和我一样突然发现自己周围的东西都变得陌生，你也许会变得比我还罗嗦。”
“不会的。”KENJI的笑容忽然收了起来，那么的迅速。
那么认真的严肃。
哦。他没说话。也许吧，他想，真是个固执而且倔强的家伙啊。
他轻轻的想要活动手腕，可是KENJI捆得很结实，他连转都转不动，最后只能徒劳无功的笑着说喂KENJI你一定要绑着我吗？
那人扭过头来笑眯眯的说道：对啊。
于是他叹了一口气，“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吗？”
少年低下头去然后好象有点生气的口吻：原本应该只有我一个的。
他苦笑着闭上了嘴巴。
好象是辛苦撒网的渔夫满心期待的拉起网来却看到一网的海藻，懊恼的心情。
为了什么呢？
就算是做梦，也不是自己该来的地方吗？
奇怪的梦境啊。
尽管如此还是不愿醒来。
为什么，捆住我的手？他又问。“你为什么要拉着我一起走呢？”
那少年轻轻的笑了起来，他笑的时候肩膀轻微的抖动着：“那你为什么被我拉着来了呢？”
他楞了一下然后开始苦笑。“喂，是你用匕首逼着我的吧？”
KENJI微笑的时候却让他觉得寒冷，漠然的表情，完全的不在意：“你可以拒绝啊。”
他侧过脸去不再看他，他说：我不想死。
这个梦太真实了，我还不想死在这里。
KENJI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有些淡淡嘲讽的笑容，却让他觉得悲哀。
他发现KENJI笑的时候眼神不会变，好象一张绷紧的弓，越拉越满。
更加完美也更加危险。
他在身后攥紧了他自己的手，忽然觉得有些难过。他根本没法抗拒这个人的笑容，无论那是不是发自内心。
KENJI。我是不是在做梦？他问。
“你醒了就知道了。”KENJI没有丝毫的犹豫这样回答他道。
如果一直向前走的话可以看到有石庙的残迹，断裂的石柱还有破损的石碑，和圣城中心的神庙相似的地方。
石块中有初绽的玫瑰,好象嘟着嘴的小孩子,气鼓鼓的样子,在温柔的月光下努力的昂起头。
在我的坎达，月亮在亲吻玫瑰。
KENJI对他说。那是最美丽的事情。
那样的笑容好象是做梦一样，那么的虚幻不真实。
梦吗？Toru笑着问他。
你看得到的。寂寞却又是肯定的口气。
于是他转身，看到KENJI淡淡的笑容。
破碎的圣城。
漫无边际的荒芜。
月光亲吻着玫瑰，冰凉的温柔。
这里，究竟是哪里？他有些吃惊，这里究竟是哪里？
死神的栖息地。
这里是恶念和邪灵的封印地。KENJI温柔的抚摩着那些伤痕累累的石柱，那些东西腐蚀着这个地方年复一年的腐蚀着。
这里是我的梦境。
我是祭祀。
祭祀就是沉睡不起将恶灵囚禁在梦境之中的人。
什么？他喃喃的说道。我听不懂你的话KENJI。
他希望这个世界只是一场梦，和之前无数个夜里一样的梦。
我在梦境中看到你的脸，KENJI微笑着看着他。你的伙伴都是那么的相信你，你会代替你的父亲成为我们的族长，所以你不能被困在这个死神的坎达里。
“你在说什么？”他困惑的笑着，“我不太明白。”
不要告诉我你就是那个在神庙里沉睡不起的祭祀，不要告诉我我只是在你的梦境之中，不要告诉我我该离开。
KENJI把血滴在初绽的玫瑰上，一滴滴染红了纯白的花瓣。
月光贪婪的亲吻着柔嫩的花瓣，仿佛沉醉一般的缠绵。
你的母亲是祭祀的女儿，违反了法则和族人结合的女人。你比我大，所以沉睡在你体内的血统的力量渐渐觉醒。
你在祭祀的梦境里迷失了方向，我要努力的带你出去。
一个族里只需要有一个祭祀就够了。
我希望你平安。
Toru Hanagata。
KENJI笑着说。一直都想见到你。真正的你。
可是在这个世界里看到你的那一瞬间我还是后悔。
也许从来就不该遇到你。
你根本不属于这里。
是梦吗？
他费力的伸出手来摸着KENJI的脸，呼吸变得困难，脸色苍白。
他不希望这一切是梦。
那个匕首贴着他脖子然后捆住他的双手把他带到神庙前的少年，那双粗糙的手的温暖还停留在他的额头，怎么能让他相信这只是一场梦？
他搂住他。
我不想离开你的世界。
他喃喃的说，未知的恐惧淹没了他的心。
月光下殷红的玫瑰完全的绽放，那艳丽是那么的寂寞，在那荒芜的世界里。
这个坎达不属于你，你应该离开。
于是他觉得无法呼吸。
KENJI站在他的面前，微笑着注视着他。
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呢？
温柔的平静，好象站在无尽的晴空之下，永远沐浴在那明亮的阳光之下，寂寞象是轻柔的风，轻轻的掠过草尖。
他说KENJI的时候声音有些软，有些无力，好象挂着露水的蛛网，只一下就可以破碎然后随风飘逝。
KENJI……
光的洪流淹没了他的世界，那么的刺眼完全无法抗拒。
再度睁开双眼，看到的是Kazushi他们担心不安的样子。
他挣扎起来然后有人过来扶着他，安心而且欣慰的声音：Toru今天是你的成人礼啊。
他茫然的走出帐篷，眼前那片温柔的淡绿从脚下一直延伸到天的尽头，遥远的触摸不到的地方。
神庙的后面是祭祀的所在啊，你知道吗？
永远沉睡着的祭祀，是守护我们一族的人啊。
坎达，铺满无尽绿色的坎达。
神庙里面他看到白色的袍子柔软的覆盖在那个少年的身体上，长老抱起他的时候Toru看到他额上褐色的头发软软的滑落下来。
永远的沉睡，他想起那个温柔的声音。
守护着坎达。
那双温暖而且粗糙的手轻轻的抚过他的额头，他听不到长老的祝词，他只看到那双眼睛紧紧的闭着，好象沉睡着永远无法清醒。
他忽然觉得无法再看了，眼睛疼得睁不开。
于是他低下头，想要笑的时候却流出了眼泪。
他的膝盖好痛，好象有人那钢钉用力的敲了进去，从来没有那么的痛过。
他跪了下去，背后是欢呼的人群，太阳在头顶遥远的地方，苍白的光芒。
你是族长。长老颤巍巍的站在他面前宣布着。
一切都像你想的那样。
记忆里那个坚定的笑容渐渐的迷失在迷草的香气中。
好象清风抚过初绽的花蕾。
他想起那个冷冷的夜里，冰凉的月光下面绽放的玫瑰。
他摘下来的时候被刺扎破了手。
他把那朵带着露水的玫瑰递给他。
希望这不是我的梦。他是那么对他说的。
神庙的背后，是他的所在。
那么近又那么远。
他们曾经那么近。
月亮亲吻着玫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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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仔卡
发表于 2004-8-28 02:3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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